母親去世,父親不見蹤影,誰能夠將這個「巧合」的現象編撰的天衣無縫?經過商議,滎陽警方制定了一套「案外布控措施」:尋找王佳佳所有的親戚,尋找王佳佳平時所有的閨中好友,攔截所有通往該村的公共汽車,與村民協商不在孩子們面前談論案情,控制所有王佳佳在考試間隙有可能打來的電話,嚴防死守,採取一切措施封鎖消息最小范圍內,杜絕了哪怕是一點點有可能外泄案情的可能……
王麗正在班內填報志願
滎陽市公安局局長張武清和王麗交談
父親的懺悔
平常王麗就在這裡上課
血案發生在高考前夕
6月7日2時26分,鄭州轄區滎陽市公安局110指揮中心鈴聲驟起,有人報稱,王村鎮丁村村民王某家有人打架,估計有人死傷。王村鎮派出所的民警火速趕到現場。此時,王家女主人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其丈夫王某不知去向。隨後,民警接到群眾反映,王某剛剛還曾拎著菜刀到同村一村民家,將該村民砍成重傷後逃跑。
隨後趕到現場的滎陽市公安局局長張武清立即指示民警迅速將該村層層包圍,並通知臨近的汜水鎮派出所、高村鄉派出所派警力趕來設卡支援。滎陽警方連夜在案發地展開地毯式搜查,搜捕犯罪嫌疑人。案發15分鐘後,民警在村子附近發現作案後精神恍惚、四處徘徊的王某,民警立刻衝上去將他按翻在地。
6月7日3時20分,王某被帶到王村鎮派出所訊問。40多歲的王某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據他交代,引發血案的原因是他聽到村中有人說妻子在他外出幹活期間與他人有不正當關係。
6月6日晚上,王某的妻子出門和鄉親聊天,21時許回家,她和丈夫一塊兒看了會兒電視,並未對村中的流言蜚語做出解釋,然後就睡了。村裡風傳的流言蜚語深深刺激著王某的頭腦。他獨自喝了一會兒悶酒,然後來到臥室,從床下的工具箱中抓起一把鐵錘向妻子頭上砸去,他一直砸到妻子沒有任何反應了才住手。
隨後,王某從廚房拿起一把菜刀,找到傳言給他戴「綠帽子」的人家,不由分說,朝著前來開門的「假想情敵」砍了十幾刀,直至被害人轉身逃跑時用一個搪瓷臉盆阻了一下才住手,王某然後轉身離開。
警方編織謊言源於一封長信
正在先期趕到丁村的公安干警緊張地勘察案發現場的時候,接到案情報告的滎陽市公安局局長張武清、副局長袁天增,以及剛在偵破另一起刑事案件中抓捕逃犯時摔斷了一條腿的刑偵大隊大隊長宮惠立,也拖著剛剛解去石膏繃帶的傷腿趕到了丁村!
「看!這兒有一疊紙,像是一封信!」正在搜查現場的干警忽然在死者的床頭發現了一封長達4頁,密密麻麻寫了萬餘字的長信。
王麗給媽媽的一封信
親愛的媽媽:
您好!原打算考上大學後再給你寫信,誰知因為家長會而提前。許多同學都給家人寫過信,我卻沒有,經常見面,寫信卻不知從哪裡說起。
小時候,總是認為父母是父母,不是朋友,就像老師和學生的關係。每次想起來都難過,為什麼最親的人不能無話不談?這次意外地給你寫信,讓我關閉的心門被輕輕的推開。記得有人說「孩子長大了,父母卻老去」,你的根根白髮隨著我的長大慢慢增多,為了我,你揹負了我成長的全部艱辛。你把愛給了我,把世界給了我,從此不管自己心中的苦與樂,你只是奉獻,只是付出,卻未得到一丁點的回報。我有什麼話不能給你說呢?
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在外學習,試著學會獨立和堅強,只有休息日才能回到家,才能重新作小孩子。在你的面前,什麼都不用想,很溫馨、輕鬆、快樂。很想在你的身邊,做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可是我要長大,要學會自己生活,自己擔負生活的重擔。因為你們將慢慢變老,我要讓你們生活的更好,讓你們永遠都快樂。
書上說「知女莫若母」,媽媽,其實你一點都不瞭解我,你的女兒表面上嘻嘻哈哈,似乎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其實我也有難過的時候,我相信,我心裡面的傷心難過比起你為了生活辛苦忙碌,就像芝麻和大山的比較,所以我不願意向你訴苦,不想增加你們的負擔,我只願你對我放心,好好的愛惜自己。
媽,你總是擔心我看課外書、聽耳機、看電視會影響學習,其實,每個學生偶爾都會看看,不過你放心,我知道什麼時候該看,什麼時候不該看,上課的時候,我都是專心聽課,休息時候,才會通過課外書調節,這樣可以提高學習效率,開發智力。
自己是生活的主人,必須學會把握好自己的生活,愁眉苦臉是一天,快快樂樂也是一天,既然你改變不了現實,就的改變自己的心態,不管遇到什麼事,都用微笑去面對,咱們窮人愁的事多了,可是我希望你能夠高高興興的過每一天,你高興了,身體好了,我才會高興,所以為了你自己,為了將來享受我給你帶了的福氣,你一定要愛惜自己,對爸爸也更寬容些,兩個人的生活是一輩子的事情,不管他有病或是其他不好的地方,你都要好好愛他。每個人都有他們的可愛之處呀,「金無赤足,人無完人」,多包容些!你想想,假如一個丈夫,他有病,兒女都沒有長大,如果連妻子都嫌棄他,那他是多麼的可憐!
媽媽,你和爸爸生活得好,過的幸福,使我今生最大的心願,在學習上,我會盡力讓你們放心,在生活上,你們要保重自己,讓我放心呀!
媽,還記得我有一次回家說夢見你了,那次夢醒後,我只記住了一句話:今年糧食減產了,大家都很著急,然後我問你「媽,你最怕什麼?」你說「我最怕你學習不好。」醒來後,我哭了。媽,在學習上,我欠缺恆心,你一定要提醒我別怕我受委屈。對我來說,有爸媽疼愛,就是最幸福了。
媽,還想提醒你一下,早上盡量吃點好的,爸爸身體不好,又干體力活,弟弟處在發育期,都需要營養,必要的錢省不得,身體是最重要的。不用擔心我,我長大了,會照顧自己,你沒事多看看姥姥,年齡大了,最需要女兒在身邊,有個說話的人。
先說這麼多吧,我愛你、愛爸爸、愛弟弟!(我愛你們到永遠!)
女兒
「王麗是嫌疑人王某的女兒嗎?」在燈光下草草地瀏覽了一遍那封信的張武清問一直在協助公安干警工作的村主任宋春生。
宋春生給張局長介紹道:「是哩。王某有倆孩兒,老大就是佳佳。老二是個小子,在上街鎮跟人家當裝修工呢。唉--咋恁巧哩,倆孩兒都沒在家!要不然……哦,對了,天一亮,佳佳就要上考場了,今天是她參加高考的第一天!」
「王麗是個考生?!」張武清聽了宋主任的話,立即意識到了什麼,站在那裡又仔細地從頭開始一字一句地捉摸那封信……
逐字逐句讀完這封長信的張武清局長,被這個孝順、懂事的女兒那一句句充盈著親情的話語感動得無法自已。他明白過來天亮以後就是王麗走上有可能改變她一生的命運的高考考場的第一天時,立即下意識地說道:「絕對不能讓佳佳知道家裡出了塌天大禍!要不然,這閨女一輩子就有可能毀掉了!」
緊接著,他立即和同事們商議該怎麼去封鎖這個消息,並請村主任宋春生喊來王某的哥哥弟弟等近親屬一起想辦法,他要求無論採取什麼措施,都不能讓這個不幸的消息在高考未結束前傳出村外……
怕泄漏消息記者被「拖」在公安局
經過商議,滎陽警方制定了一套「案外布控措施」:尋找王佳佳所有的親戚,尋找王佳佳平時所有的閨中好友,攔截所有通往該村的公共汽車,與村民協商不在孩子們面前談論案情,控制所有王佳佳在考試間隙有可能打來的電話,嚴防死守,採取一切措施封鎖消息最小范圍內,杜絕了哪怕是一點點有可能外泄案情的可能。
案發後不久,有些記者通過各種渠道得到了消息,連夜趕到了滎陽市公安局、王村鎮派出所,甚至有的直接跑去了丁村,準備採訪這個突發血案!意識到有可能會通過這些記者把此消息擴散到社會上、再傳入王麗的耳朵裡的可能之後,平時負責滎陽市公安局宣教宣傳工作的閆瑞林,顧不上休息,立即把他們一個一個接到市公安局,把警方的良苦用心開誠佈公地講給了他們,請求他們配合。這些記者們聽明白了警方的用意後,都對警方這一舉措表示了由衷的敬意,並表示一定配合,但要求先介入採訪,等「揭密」後再發稿。但閆瑞林還是有點兒不放心,仍然安排了兩個人,專職把他們 「拖」在局裡,硬是把這些記者們在滎陽「困」了兩天。
學校做出了一個「霸道」的決定
王麗就讀於滎陽二高,一所位於市區的學校,在得知王麗家庭的情況後,迅速和王麗的親戚們取得了聯繫,瞭解了事情經過,理解了親戚們不讓王麗知道事實真相的苦衷。6月10日晚,校長、班主任等人來到了王麗家,安慰了傷痛中的王麗,老師們針對王麗的高考進行了溝通,共同勸慰這個不幸的學生要堅強的站起來,並送上了500元的現金,幫助王麗解決了近期的生活困難。
6月13日,記者來到學校,想瞭解王麗的報考志願情況,發生了一個「意外」的插曲,在識出記者身份後,校方堅決不同意採訪,學校辦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員解釋,事情發生後,他們和王麗的親屬達成了一個協議,不允許任何原因,對王麗造成傷害。
王麗的班主任李萍老師說,牽扯到孩子要到學校估分填報志願,學校做出了一個「霸道」的決定,學校內師生之間嚴禁談論此事。
李萍老師,認真地為王麗出謀劃策,填報志願,建議王麗能夠報考軍事、師範類院校,為其以後的生活減輕壓力。
知情人延續善意的謊言
6月12日下午,王麗伯父家,太陽下晾晒著王麗家的麥子。王麗的伯父說,都是親戚朋友抽出時間給其收割晾晒。王麗究竟明白多少事實的真相,沒有人能夠說清楚。
王麗家距此不足100米,奶奶和姑姑陪在她的身邊,大家的交談都是小心翼翼。王麗的伯母說,王麗回家後,沒有人有勇氣告訴她事實的真相,畢竟還是一個孩子,一個正在參加高考的孩子,需要估分、需要填報志願,任何一點差錯和閃失,都可能對孩子的前途發生逆轉。在8日結束考試回家後,跪在母親的靈前,王麗曾經問過「媽媽究竟怎麼去世的?」,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說,是因為得了突發性疾病去世。不論是否能夠瞞過這個已經18歲的孩子,他們也不清楚,只是希望王麗相信。
母親去世,父親不見蹤影,誰能夠將這個「巧合」的現象編撰的天衣無縫?「王麗問過她爸爸去哪?」王麗的伯母說,「我們告訴他出外打工,還未聯繫到,暫時還不知道家裡情況。」有時候王麗也會追問,但是親戚們都堅持說,正在派人去外面尋找她父親。
王麗學習好,乖巧聽話,碰見記者的村民都這麼說,6月7日的血案,讓這個黃河邊上平靜的小山村有些喧囂。家庭的悲劇,帶給孩子是無限的傷痛,村裡人都非常惋惜,一位村民問記者「為什麼這麼好的孩子卻遇到這樣悲慘的事情,你說老天爺是不是故意的?」。
高考後的幾天,為了和同學老師溝通,王麗時常需要穿梭自己家和大伯家這不足100米的路程,這也是她唯一願意行走的路程。在血案發生後,滎陽公安機關和當地政府一起「編撰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噩耗揭開後的幾天,謊言仍在繼續。
所有的親戚依然堅持「病故」的說法,王麗在村中經過的地方,談論的村民自動將話題嘎然而止,微笑著和王麗打招呼,詢問她高考的情況,隨後就聊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大家的心願就是:期望王麗考上一個理想的大學,然後慢慢滲透,告訴她事實的真相,「一下子告訴她,恐怕她承受不了壓力!」,王麗的伯父說,「現在還沒有人告訴她,王麗具體知道多少,沒有人知道。」
「揭開謊言」:王麗不願相信
「我不相信媽是患病去世的,如果是患病,她會堅持到我回來!」王麗說,媽媽的身體一直比較健康,從未發現有患病的跡象,「突發疾病去世」她始終認為是不可能的,她也問過父親去哪了,身邊的人總是搪塞。回家的第一天,從身邊親戚鄰居躲躲閃閃的眼神中,她已經意識到問題。後來在別人隱隱約約的談話中,她基本瞭解了事情的真相,王麗說她明白大家對她的愛,她不再問,也不想問。
王麗說,自己的家庭並不富裕,依靠父親打工,母親種地來支撐生活,「望子成龍」是每個家長的願望,她的父母也不例外,家裡的經濟雖然有些捉襟見肘,但是父母從來沒有讓她難為,全力支持她考學。父母之間的關係沒有電視小說中的親密無間,偶爾也會像大部分農村家庭一樣,為些瑣碎的小事吵鬧,但根本不會達到相互傷害的地步。
獲悉真相後,王麗說,想過父親,但是暫時不願意見。坐在記者對面,她嘴裡總在嘟囔著一句話「不可能」,王麗說,和父親的關係雖然不像和母親那樣親密,但也會經常和父親聊天,記得小時候,坐在父親的腿上,聽那些山南海北的故事,她感覺是幸福的。她給媽媽的一封信中也提到「爸爸身體不好,需要注意休息。」
「不可能!」她說,從理智上她接受,從情感上她不願相信。
最大心願想夢見母親
一般意義上,孩子都願意和母親相處,譬如放學回家後,第一聲喊「媽」。王麗說,平時經常會和母親說些悄悄話,學習壓力、生活問題,她都願意告訴母親,參考母親的意見。母親的離開,讓王麗像斷了線的風箏,突然失語,高考的感受和以後大打算,她還能說與誰人聽?
「以前在學校,經常會夢見媽媽,幾乎每天。」回家後的第一個晚上,她睡在母親的靈前,王麗說想夢見母親,訴說自己一肚子的委屈,「一晚上,斷斷續續的醒來,也沒有做夢……」
隨後的幾天,王麗想夢見母親的想法一直沒有實現。她問「自己的方法是不是不夠虔誠?」,為了能夠夢見母親,王麗躺在曾經和母親一起躺過的床上,摟著母親的遺物。「這麼些天,沒有做一次夢,都是不斷驚醒!」
王麗說,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趕快夢見母親,和母親在夢中說話。
鄭州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