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穩定的脆弱
不錯，一般善良的人們，看到中共對於趙紫陽去世所採取的那種緊張到神經兮兮、殘暴到完全失去人性的反應，往往覺得不可理解。有人說，趙紫陽不過是一個殘年老人，他的死亡不會對中國有什麼影響。這等於說，北京今天的當權者其實是一群妄想狂。否則，不能解釋這些口稱「親民」，並且隨時會掉幾滴眼淚的「平民」領袖，為什麼不僅害怕這位老人，而且變本加厲地害怕他的去世。可是，我想，無論是出於維護北京利益的用心也好，還是一時誤判也好，說這種話的人，都不會認為今日的中共領導人真的就是妄想狂。我更不認為他們是妄想狂。相反，我佩服他們在政治算計上的老道，驚嘆於他們作為政治動物的如魚得水。不要忘了，《聊齋》裡的妖魔鬼怪，正是試圖披上人的畫皮的動物。我熱愛動物；但是，如果有靠畫皮喬裝為人的動物，我感覺毛骨悚然。
有人說，為了中國的社會穩定，要防止別有用心的人藉機搞事，就要這樣小心一些。那等於說，中國的穩定早已經脆弱到好像中國各地大學校園內熱銷的假處女膜，本來就不存在，非要裝出有那麼一回事似的，隨便一碰就會粉碎並出血。果然，那些惡棍甚至不敢讓趙紫陽在任時最重要的助手鮑彤前往趙紫陽家中致祭，連看到鮑彤佩戴表達哀思的白花和黑紗都要發抖。趙紫陽已經不在了，難道他還能藉這個機會留給鮑彤三個錦囊，如此這般，於是就可以東山再起不成？鮑彤又有什麼法術，一旦在北京的街道上出現，難道天安門就可能頓時風起雲湧？
趙紫陽在社會上仍有影響力
如果真是這樣，那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現今的領導人，太不得人心了。很難想像，那些強調穩定的人，原來對北京政權持這種看法。本人明確聲明，我不同意這個結論。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確實還得一部分人心，甚至看來還得不少人的人心。可惜，這次這麼一做，未免欺人太甚，畫皮撕掉大半，是否還能得到不少人的人心，也許就要加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很明顯，儘管已經離開權力舞臺十五年多，儘管中共十五年來用盡一切辦法掩蓋和歪曲歷史，趙紫陽依然在中國社會有巨大的影響力，甚至具有超出十五年前的影響力。這個看法，相信是中共當今領導人的看法，我同意。否則，我們不能解釋，這些領導人為什麼面對趙紫陽的亡靈緊張到極點。可是，人一緊張，就容易犯錯誤、出漏子，連道行高深的妖怪也是這樣。趙紫陽是溫和的人，ㄦ|出手撕誰的畫皮。可是，他讓惡棍緊張。緊張當中露出畫皮之後的醜惡嘴臉，那就還是道行不夠了。
趙紫陽是民主變革的旗幟
說趙紫陽是當代中國的良心，一點兒也不為過。因為他可以為了良心犧牲一切，包括當今人物絞盡腦汁希圖獲得和保住的什麼至高無上的權位。說趙紫陽是當代中國的偉大英雄，也一點兒不為過，因為他不像那些今天還在評說他的侷限性的所謂英雄人物們那樣，當年在學運中連大街也不敢上，不像他們那樣有事時趕快出逃外國使館。說趙紫陽是當代中國民主變革的旗幟，一點兒也不為過，因為他孤坐家中十五年，沒有一天放棄「在民主與法制軌道上解決問題」的主張，甚至在面對再次出任全國政協主席的勸說面前也絲毫沒有動搖──要知道，全國政協主席一般名列中國第四號領導人，而為江澤民主席的江山立下汗馬功勞、當今中國領導層的實權人物曾慶紅副主席，目前不過排名第五。而那些號稱什麼一代、「民主鬥士」的人物，十五年來卻每天都在爭奪一點可憐的蠅名蝸利。就憑這一切，趙紫陽傲視中共，也傲視中共的挑戰者；就憑這一切，趙紫陽傲視當今，也傲視未來。他的人格和風骨，已經超越了政治，進入了永恆。他是一個大寫的人，不是任何禁錮、打壓、掩蓋、歪曲、詆毀、謾罵所能損傷的。一切卑鄙、猥瑣、自私和虛偽，在他的靈魂之光下都要現出原形，何況區區畫皮呢？
（香港《爭鳴》雜誌2005年2月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