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點五代移民,這是一個全新的概念,用來形容最新的現實。越來越多美國華裔移民,介乎傳統第一代移民和第二代移民之間,創造了一種新的光芒,穿越過去的自我心理和外部環境的侷限。
他們從中國大陸、臺灣、香港移居美國之後,在不到一代人的時間裏,卻飛躍至美國主流社會之內,既擁抱美國社會,也難忘中華文化,他們不再侷限於過去第一代移民的心態:要麼固守在唐人街內劃地為牢,要麼一切唯「美」是從,向白人主流價值靠攏;他們也沒有第二代移民那種徹底美國化,與中華文化的關係只剩下偶爾吃中國菜的疏離感。
這些「第一點五代」移民,在全球化的年代,也擺脫了過去傳統意義上的第一代移民揮之不去的鄉愁,不會日夜思念重返唐山「落葉歸根」,也沒有過去第二代移民只著重「落地生根」,要致力割斷與華夏故園的臍帶。第一點五代移民可以游刃於兩者之間,進可攻退可守。他們以中華文化的背景為傲,但也融入到美國主流文化中,兼具兩者之長,而無兩者之短。
這些第一點五代移民在美國藝壇的表現最為耀眼,展現了美國社會最新一波的中華文化驚艷。他們包括了香港時裝設計師譚燕玉( Vivenne Tam)、名震好萊塢的香港導演吳宇森和臺灣導演李安。在樂壇方面,中國大陸的精英人才輩出,除了近年紅透半邊天的中國鋼琴家郎朗,還有大提琴家王健、紐約愛樂樂團百年來首位女助理指揮張弦。在作曲方面,兩岸三地所熟悉的譚盾,創意不斷,而近年美國歌劇《毛夫人》、《銀河》的作者盛宗亮,也脫穎而出。
畫壇及現代藝術方面,畫家陳逸飛已廣為人知,而視覺藝術家徐冰開創跨文化的視野,以爆破藝術而「一鳴驚人」的蔡國強,以及另具風格的舞蹈家瀋偉,都開創全新的國際語言,為東西方藝術都注入全新的活力。
身處為他們提供舞臺展示藝術碩果的美國,他們是如何看待自己的雙重文化,在異域中如何掙扎求存和開創新的現代中國藝術?在面對「全球一體化」、「美國流行文化霸權」席捲全球每一個角落時,他們又如何去開拓中華文化的未來?
三位來自不同藝術範疇的藝術家──作曲家盛宗亮、舞蹈家瀋偉、曾留學英國的香港建築師和設計師楊志超,在紐約亞洲協會舉行以香港著名國際珠寶設計師羅啟妍命名的「羅啟妍亞洲藝術文化新視野講座」中進行對談,從他們的藝術生涯中分享他們對以上問題的見解。「融匯貫通」、「西學中用」或「中學西用」等,他們各自有不同的解讀。
跨文化背景各有優勢
當一批批華人的莘莘學子紛紛出國留學或在海外落地生根、一批批的「海歸」回流到中國時,這個探討個人與社群、傳統與文化全球化的關係,將會繼續是許多海內外的中國遊子所關心的議題。
囊括美國多個藝術大獎的作曲家盛宗亮是現今美國古典樂壇的跨文化音樂的佼佼者,他以中國素材、揉合西方音樂形式的作品,如悼念南京大屠殺的琵琶管弦樂曲《南京啊!南京!》、描繪毛澤東夫人江青的複雜人性並加插中國傳統戲曲武打場面的《毛夫人》英文歌劇、運用京劇元素的音樂劇《銀河》等,為西方藝術界帶來對中國文化全新的認知,開闢新的現代中國音樂語言。
現年四十九歲的盛宗亮直言小時候並不喜歡乖乖的練琴。在八歲時,被視為西洋音樂之首的鋼琴在文革期間被貶斥為腐敗、資本主義的,家裡的一臺鋼琴便被紅衛兵抄走了。因為失去了才頓悟,他才懂得珍惜音樂。他說:「剛開始我還為不用練琴而暗自高興。但時間一久,我就開始懷念起鋼琴來了。有一天,聽到從大喇叭傳來《黃河協奏曲》激湯人心的旋律,從那時起我發覺自己與音樂是不可分割的。苦於無琴可練,唯有自己在木板上畫上琴鍵,手舞足蹈的彈無聲的『鋼琴』,尋求那麼一點點的心靈慰藉。我對自己許下一個承諾:我要把餘生奉獻給音樂。只要你對一件事情保持熱情並努力,將來一定會有所成績。」
懂彈鋼琴被派到青海
雖然文革的破壞力席捲全中國,但對盛宗亮而言,這段日子還是為他的音樂創作提供了豐富的土壤。「因為我懂得彈鋼琴,所以被編入文工團,逃過了下鄉當農民的命運。但文革時期是不允許在公眾場合彈奏西方音樂的。因為我在偏遠的青海,那邊沒有管得那麼嚴,我才可以對著高原自由暢快地彈奏蕭邦、貝多芬的樂章。」他收集了大量的民歌音樂,這對他日後的融匯中西的音樂創作有莫大稗益。
當文革結束後全國恢復高考,他成為第一批考入上海音樂學院的學生。一九八二年畢業於上海音樂學院作曲系並同年到美國學習音樂,先後在紐約市立大學皇后學院及哥倫比亞大學音樂系取得碩士和博士學位。初到美國的體驗,對盛宗亮來說是對自己音樂理解上的一次衝擊,一次「文化震盪」 (cultural shock)。
「雖然在大陸彈奏西方古典音樂,但那時候在我身邊的所有東西都是中國的。到了美國後,才猛然發覺,以前在中國大陸所學的西方音樂是不真實(unauthentic)的。我得重新學習西方音樂,把自己「分解」 (decompose),從頭開始探索音樂的旅程。」
藝術創作須要混血
他解釋說,來美後的創作主要是以西方音樂的知識作為框架,加上對中國音樂的熱忱,來創作創新的中西元素兼備的新式音樂,令西方古典樂壇趨之若鶩。而二零零零年隨大提琴家馬友友沿著絲綢之路對少數民族音樂進行考察和采風,則為他日後創作新現代中國音樂提供了豐富的素材。
到了美國,身在異地,盛宗亮表示會自覺地突顯了自己的文化不同之處。但他說不要因為感到與主流不同而不安。他強調藝術創作要「混血」,當兩種文化互融得分不清的時候,就產生化學作用。「你先要對東西文化有深刻的瞭解,然後經過自己的消化,融為一體,才能產生新的東西,變成自己的作品。」
生於湖南的瀋偉,從小受的是傳統中國藝術的薰陶,對西方藝術文化的啟蒙雖然只有幾年的光景,但九歲便隨父親學習戲曲的他,有紮實的傳統國畫、舞蹈、戲劇的功底,在一九九五年赴美後,大膽創新從事跨媒體或混合媒體的藝術創作,游移在各種藝術媒體之間,創造全新的藝術語言,成績斐然,成為美國現代舞壇上一顆耀眼的新星。
瀋偉去年首次在紐約林肯中心藝術節的演出一鳴驚人,以簡潔的肢體語言、抽象的空間意象來詮譯Stravinsky的芭蕾舞鋼琴音樂《春之祭》 (Rite of Spring),該演出被《紐約時報》評為全年最佳的舞蹈表演和最佳舞者。
隨著中國改革開放,他才在大陸看到西方的繪畫,受到啟蒙。「我那時便下了決心去學西方油畫,並從首次接觸到西方文化,如文藝復興時期和現代藝術的作品。」後來他觀賞了一隊訪華的加拿大舞蹈團的表演,這樣便第一次與西方現代舞蹈「觸電」,迷上了這種對身體語言、肌體關係的嶄新詮譯,遂於一九九一年以畫畫所賺得的收入南下廣州,成為中國首個現代舞蹈團「廣東現代舞蹈團」的創辦人之一。二零零零年他於紐約成立「瀋偉舞蹈團」,把舞蹈、中國戲劇、繪畫和雕塑等不同的藝術元素融合在舞蹈之中。
舞姿動感變作書法
瀋偉喜歡把腳底蘸滿墨水,舞出如行雲流水、草書般的「舞蹈書法」,探索肢體語言,把充滿動感的視覺線條化為畫捲上的潑墨。光影雖然會流逝,但在空中舞動過的肢體的餘韻卻在白布上留下斑斕的痕跡。「我本來是想為自己編舞時作一個記錄,研究舞蹈動作設計的細節,細看卻成了一幅畫。」瀋偉笑說道。
「我從小不是分開的去學一門門不同的藝術,所以我在創作中把它們融為一體。我是畫家,我想看看舞蹈的動作、線條如何與音樂構成一種關係,音樂與舞蹈又如何與視覺藝術產生聯繫,看看三個不同的元素如何結合。我的作品不是真實生活的,亦不是東方或西方的。我在探索未知,尋找一種新的溝通語言。」
而在今年七月舉行的林肯中心藝術節中,他亦載譽歸來,以新作《連接.轉化》 (Connect Transfer)來探索身體肌理的連接、動作的構成和不同舞者環環相扣的肢體互動關係。瀋偉以三點支撐的力學出發,把動力從身體的一側透過與其他舞者連成三個接觸點向舞臺流瀉開去,而舞者同時亦不停的旋轉,在空中劃出不同的圓和製造出一陣陣的漩渦,展現空間的張力。幕終時,腳蘸彩色顏料的舞蹈員把空間、時間、音樂、身體的微妙溝通幻化為最後在舞臺地板上看得見的「畫」。
文化尋根重拾自我
在香港出生,留學英國十五年、一直學習西方建築學理論的楊志超,一九九六年在英國大學畢業後回到香港,發覺自己「失根」,過去青少年時期所熟悉的香港生活已經不復存在,頓感自己與步伐急速的香港生活脫節,有好一陣子丟失在尋找自我的身份和文化認同的重重迷宮之中。這種失落感,有如久客異鄉的遊子回家後「相見不相識」的感嘆。
對比起盛宗亮、瀋偉二人早期在大陸受到紮實的中國藝術的培養和訓練,在英國殖民地的香港長大的楊志超說自己在中、英雙重文化的探索過程中,因為自己的中國文化的本位已經是模糊,所以格外迷惘。「作為一個殖民地,香港的學生一直沒有全面瞭解自己本土香港和中國的歷史。我到了歷史悠久的英國後,覺得自己好像是沒有文化歷史涵養的,一片空白」。「我在英國不停的思考、懷疑、重新為自己的文化定位。我作了很多關於應用藝術的研究,希望尋找一些答案。我發覺傳統的中國工匠的手藝是世界上最好的,但這點卻沒有被廣泛承認。所以我希望利用他們精巧的工藝加上香港本土文化意念打造新的華人生活品味和藝術。」
在英國讀建築的他,希望回香港發揮所長,但並不順利。所以他說,在「購物已經變成是一種信仰」的香港,把目光轉投在香港人「虔誠」地「逛商場」的衣食住行的商業文化中,希望從中另辟新的中國生活文化和生活哲學。
「家居用品的設計其實也算得上是『小規模的建築設計』,也是要沿用美學概念設計兼具多種功能的產品,讓人類生活樂在渲小N蟻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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