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去年秋天,溫家寶及中共中央領導層就遇到一宗更為棘手的關於六四的事。八九年時任總理的李鵬,寫了近三十萬字的六四日記及書稿,名為《關鍵時刻》,在中南海激起漣漪。李鵬在書中肯定了當年中共中央的一系列重大決策,同時「為自己作了平反」。這是另一本《中國六四真相》,不過出自中南海一位前任高層領導人之手。
從接近總理溫家寶和人大委員長吳邦國的人士分別獲悉,被指應對血腥鎮壓負責的李鵬,在這部「徵求意見稿」中,以日記的方式回溯「六四」重大事件決策的來龍去脈,配上數十幅照片,是以成書的樣式,給在北京的十多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審議的。
書的前半部分是「六四」前後幾個月的日記,詳細記載了某一天,中央從各種渠道獲知的「學生運動」和社會「民主運動」的進程,哪位中央領導人當時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作者李鵬回憶了那個時期的許多重要措施出籠的前因後果。文中時而明確表明,時而隱晦敘述,一些重要決策並非由他所作出;許多重要判斷,也並非如外界一再誤傳那般是他所言。
江迅的文章說,書中特別提到一個歷史的分水嶺。八九年四月二十二日中午前後,是當局與學生的矛盾由可調和轉向對抗性的分水嶺。這一天上午,官方舉行胡耀邦追悼會,天安門廣場聚集了十萬學生。學生代表先是提出三項要求,而後要求向李鵬面呈「七條」請願書,與政府對話。李鵬在他的回憶錄裡表明,他身在人民大會堂裡,並不完全知曉廣場上那麼大的風波,也沒有表示過治喪辦公室人士所說的,他會在十一時四十五分會見廣場上的學生。之後,有三名學生長跪在人民大會堂台階上。學生們身後是嚴密的警察人牆和數萬名學生、圍觀群眾,人群中有人高喊「人家都跪了那麼長時間,為什麼沒人理」等話語。午後,學生們感到受騙了,悲慟欲絕,相擁痛哭。學生與政府的矛盾和衝突由此而無法緩和。
書稿發出兩個月後,李鵬沒有獲得任何反饋信息,於是打了多個電話給拿到書的中央政治局委員,一再詢問讀後想法,強調書的內容可以修改,但希望中央准許出版。不久,胡溫新政府給李鵬明確答覆說,經中央研究,此書暫時不公開出版為妥。
十多年來,李鵬被指是六四鎮壓的重要人物。二零零零年八、九月,他出訪美國,在紐約參與國際議長會議。這是他自八九年後第二次到美國,他面臨「侵犯人權」的民事訴訟。「六四」死難者和他們家屬尋求沒有特別指定的賠償。家屬認為,當時擔任國務院總理的李鵬,以及他的政府需要為這場鎮壓負責。已經移居美國的一些「天安門孩子」認為,這場法律訴訟雖是象徵性的,卻是平反「六四」的開始。
讀過李鵬《關鍵時刻》的人士說,李鵬在書中透露了當年中南海高層對如何處理天安門學運存在明確分歧,也有意撇清自己在「六四事件」上的主要責任。但追究終極責任,是否都落在已於一九九七年二月去世的實際最高領導人鄧小平身上?由於全書內容並未公開,外界不得而知。
江迅的文章說,北京三零一醫院退休軍醫蔣彥永上書中南海的信中,也透露時任國家主席、中央軍委副主席的楊尚昆,中央顧問委員會主任陳雲等中南海高層,反對出兵鎮壓學生。楊尚昆直言:六四事件是中共歷史上犯下的最嚴重錯誤,現在他已經無力去糾正,但將來一定會得到糾正。中央顧問委員會要對四位黨內老人開批判會,不給予黨員重新登記。陳雲對此寫了一信,說這件事再不能這樣做了,過去這方面的教訓已經很多,難道將來還要再給他們平反嗎?十多年來,李鵬和楊尚昆、陳雲都被指是六四鎮壓的重要人物或負有責任。有北京政治學者認為,這些年來,中共政壇仍活著的老人,或者已經去世的政壇老人的家屬,都在透過各種渠道,以各種方式,撇清他們在當年六四事件的責任,他們似乎都感覺到總有一天會真相畢露。他們在意自己歷史上的地位,對歷史事件中自己曾經扮演過的角色,顯出一種難言的焦慮感。
也許正是這種歷史的焦慮感,使李鵬極力爭取著書寫六四,要為自己撇清責任。歷史的罪責,成為當時每一位參與決策者都不能不耿耿於懷的心頭大石。今年七十六歲的前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鵬,於二零零二年中共十六大退出中央政治局常委,次年卸任人大委員長之職。在當年的中共中央七常委中,李鵬是個工作狂,經常工作到深夜才回家,他的個人生活愛好不多。這位電力專家,卸任後還常常為正在建設中的三峽工程發表一些意見,供主持者參考。退休後,他接連寫了《眾志繪宏圖──李鵬三峽日記》和《關鍵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