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樂隊主唱:敖博
我無法估計這篇文章對盤古樂隊的益害。關於這個樂隊的理念和特色,關於敖博本人的音樂和文字,因其罕見的政治批判性和社會批判性,我對其長期關注,並預感到他們今天的選擇乃是一種必然。身為大陸異議音樂人士,在2004年2月28日之後,他們的人身安危和音樂前途已經形成了一個被我們所關注的重要人權案例。因此,2月28日這一天,《大陸盤古樂團,冒生命危險赴臺灣》被美國《觀察》網站所納入的是「人權動態」欄目,而不是其它。我覺得我應該站出來說話。
■回顧
2004年2月25日,敖博與段信軍(貝斯手)經泰國抵臺。2月28日,於臺灣總統府前參加「臺灣魂 SAY YES TO TAIWAN」音樂會,演唱《獨立革命》、《保衛臺灣》。當天,臺灣東森電視臺、臺灣《自由時報》、美國《觀察》網站等媒體給予報導。2月29日,臺灣《聯合報》給予報導。3月1日,美國《多維》網站給予報導。3月2日,盤古樂隊在民進黨競選總部和陳水扁見面,並為《臺灣贏定》網站開張站臺。就在這一天,大陸《嚎叫唱片》網站突然刊出《盤古樂隊已赴臺灣支持台獨,令人震驚!》,輿論頓時為之嘩然,此消息迅速傳遍《嬴政天下》等大陸網站。
3月3日,大陸《新快報》刊出《盤古樂隊撐「台獨」,樂壇大罵「敗類」》,該報導繼而傳至《德國中文》等網站。其後,一篇火藥味十足的倡議帖《江西盤古樂隊支持台獨,請大家一起抵制盤古樂隊!》傳遍大陸網站,輿論持續沸騰。3月22日又是一個階段。江西省官方表明對此事的「撤查」態度,香港《明報》、香港鳳凰衛視、新加坡《聯合早報》、美國《觀察》網站、美國《大紀元》網站、美國《看中國》網站等媒體於當天再次給予報導。3月23日,新加坡《聯合早報》、臺灣《中國時報》給予報導。3月24日,臺灣《中央日報》給予報導。3月25日,臺灣《中央日報》、美國《大紀元》網站、美國《觀察》網站等媒體給予報導。
■盤古的音樂和敖博的思想
1995年春,盤古樂隊於江西南昌組隊。1996年8月,盤古第一次露天演出。1998年8月,「龍民音樂」出版盤古第一張專輯《慾火中燒》。2000年12月,「新長征公司」出版盤古第二張專輯《怎麼辦》。2001年5月,盤古錄製第三張專輯《要命的音樂》。截至目前,盤古已錄製完第四張專輯《唱出來的革命》。盤古發表的作品與未發表的作品共計300餘首,其理念為:尊重人權、信仰自由,尊重反抗、信仰革命。就我目前所知道的中國地下搖滾,具有社會批判性的搖滾音樂很多,但具有政治性批判的搖滾音樂極少──除盤古之外,「夜叉」、「痛苦的信仰」略有一些。
主唱敖博,乃盤古之核心人物,其作品關注方向主要有三:(一)政治;(二)底層群體;(三)中國搖滾本身。這是一個經常瀏覽政論網站併發表政論文章、社會批判文章的網路作者,從他的作品及訪談中,我可以窺見出這些特徵:第一,他反共,諷刺狹隘民族主義,以「革命」為精神,以「復仇清算」為樂趣,並支持美國的「自由伊拉克行動」;第二,他對大陸民間政論、港臺政論(如李敖)和海外政論(如曹長青)比較熱衷,也具李敖的文風,辛辣、尖銳、挑釁、狂傲、怒罵;第三,他崇尚暴力、鬥爭與戰爭(如盤古搖滾音樂《我們需要戰爭》);第四,他完全公開他的所有理念,對社會積極鼓動,一不做二不休。「盤古犧牲的是盤古,盤古創造的是世界。」從敖博的這一句話來看,他顯然對激進、反叛與歇斯底里的任何後果都有所估計和準備,但做事不計後果。我本人不大欣賞的是敖博為人、為文、做事的某些方面,比如:他並沒有深刻反思「責任」這個沈重的話題;當他把憤怒與掙扎變為激情之後,僅僅侷限於發泄和威脅,長期原地打轉,導致惡性膨脹,礙於本身長足的進步。所以,在這裡我想對敖博提出我的個人建議:你既要堅持骨子裡的「敖」,更要走向悲天憫人、海闊天空的「博」。
敖博曾對盤古的音樂做過自我評價:盤古的音樂有益於反抗者,有害於一切安分守已者,尤其對既得利益者和中產階級極其有害。在盤古的音樂裡,我們能夠罕見地聽到敖博這樣的歌詞:(一)反共不一定愛國,愛國一定要反共!(二)這個社會應該崩潰,這個制度應該摧毀,這個民族應該絕種,這個國家應該滅亡!(三)地球上當然還有一種比鯊魚更可怕的動物,就是那個掛在天安門城樓上的大豬頭!註:以上歌詞分別摘自盤古《愛國一定要反共》、《黃河大絕望》、《地球上當然還有一種比鯊魚更可怕的動物》)
大陸媒體對盤古的關注,主要集中於這個樂隊對崔健和北京搖滾圈的強烈諷刺(如盤古搖滾音樂《豬三部曲之圈》),敖博甚至還喊過「拳打腳踢中國搖滾封建王朝」的口號。至於盤古反思政治問題、制度問題這個層面,卻未被大陸媒體引起重視。敖博的藝術傾向,其實與大陸詩人鄭貽春、楊春光等人有共通之處:以藝術作為政治戰鬥武器。他的一句話表明瞭這種態度:「你只看到盤古在搞樂隊,沒看到盤古在搞革命。」如果我們從這個角度去理解敖博,那麼對於其作品本身的粗糙和極端都不必在乎。問題只在於:革命,敖博所理解的「革命」是甚麼?畢竟這個意識包括我在內都容易誤解。我尊重反抗,信仰非暴力。但是敖博所理解的「革命」,是「人頭滾滾的革命」,他認為革命才是「真正的搖滾!這是具有中國特色的搖滾!」換句話說,揭竿而起,殺人如麻,推翻暴政──是這樣一種源於革命聖地南昌的奪權意識、紅色意識、仇恨意識、噬血意識!我對此無法認同。
敖博最開心的事情是「一個國家的滅亡」,有意義的事情是「一個國家的獨立」,這兩句話曾經出現在大陸《通俗歌曲》雜誌,由當時敖博接受常立欣採訪時親口所講。那麼,由「滅亡國人」(暴力革命)到「滅亡國家」,由「個人獨立」到「國家獨立」,一國滅亡,一國獨立,敖博的這個意思,是否就是說:臺灣獨立為國,然後「解放」(即滅亡)中華人民共和國,繼而兩岸統為一國?對不起,假如這個解釋成立,那麼我反對這個解釋。我認為,臺灣問題之根本乃在大陸,只有當大陸民主化,臺灣問題才可水到渠成地徹底解決;而臺灣解放大陸,其「解放」二字,但願只是「民主燈塔」的象徵。臺灣的不斷民主化,將反作用於大陸的專制,推動大陸民間力量的自我更新。非暴力與暴力之間,由於前者是基於更長遠目標的考慮與判斷,因而越來越成為人類政治鬥爭(競爭)、社會鬥爭(競爭)的普世原則;而且,公共知識群體(包括音樂人士)還必須首先自我聯合起來,在社會上形成一個巨大的緩衝層,避免或減少暴力悲劇的產生。當然話說回來,實際上盤古樂隊也是一種非暴力的抗爭,痛斥政治腐敗,痛斥社會不公,堅持信仰自由和獨立精神,以音樂手法表達不同政見,這些我都很認同,也被真正的《憲法》精神所允許。
■敖博、段信軍這類異議音樂人士的處境
盤古支持台獨之後,兩種麻煩接踵而至:(一)接受江西官方的清洗;(二)音樂遭到封殺,前途遭到攔截。在我整理下來的幾萬字網路評論當中,起碼佔95%的人都在痛罵盤古,瘋狂的民族主義、國家主義、暴力主義到目前為止仍是輿論主流。以我對敖博思想的瞭解,他的態度可能有四種:第一種,「無所謂,玩世不恭,不必考慮後果」的態度。按他的話說:「玩物本身不喪志,玩不盡興才喪志。」第二種,「我是敖博我怕誰」的態度。按他的話說:「該丟臉時就丟臉,該可恥時就可恥。」第三種,「藉此機會深刻反思中國人非此即彼、劃清界限、明哲保身、落井下石的性格」的態度。按他的話說:「用中國人所獨有的眼光看世界,能把彩色的看成黑白。」第四種,當然是尋求政治庇護,立足境外發展,繼續走「搖滾+政治」的音樂道路,看似搖滾音樂人,實系社會活動者。
逮捕、審判敖博、段信軍不是沒有可能。以目前大陸輿論的聲勢,必捕、必判;但從兩岸關係、人權狀況、盤古知名度等方面來作考慮,則可能捕,但未必判或者未必重判。若入境大陸,敖博、段信軍的人身自由和演出自由將受到更為嚴厲的限制,大陸搖滾可能不再出現盤古的身影。「支持台獨」,這是盤古和江西官方共同遭遇的一個棘手的問題;但我認為,這個事件的出現乃是一種必然。文字也好,音樂也好,演講、演出、訪談、交流、對話以及其它種種活動也好,這些僅僅是形式上的更新。既然存在這樣一種社會思潮,繼而有了輿論,有了各種各樣的媒體、載體和受眾,那麼在徹底解決問題之前,就必然需要把問題放到桌面、放到媒體、放到公眾面前的這樣一個透明化、公開化的過程,這些過程使得各種歧見得以表達和整合。這是大陸向民主政治轉型的必經之路。
換句話說,平靜地看待盤古的臺灣之行,反而有助於我們反思真正的問題所在:我們要解決的,不是敖博、段信軍,而是千千萬萬個敖博、段信軍和他們的反對者之間的問題焦點,即:如何理性地面對台獨?是選擇相通相融相親,還是選擇相恨相仇相殘?我們要解決的是形勢問題,而不是個人問題。而且我可以斷定,隨著網際網路和大陸民間的不斷壯大,隨著民間與港臺、海外交流的不斷深入,未來將會有更多的大陸異議音樂人士以更為特別的方式出現。這些被排斥於音樂主流乃至搖滾音樂主流之外的人群,將越來越以「出口轉內銷」的方式向世人證明中國搖滾和中國社會的實際狀況。關於大陸政治,關於大陸制度,關於大陸社會,這些異議音樂人士必然會以更為大膽和更為直接的方式給予揭露。手痛治手、腳痛治腳是沒有用的;治其根本,並首先徹底治癒管理者本身,才是一條值得稱讚的明智之路。由此,我誠摯地希望江西官方及大陸一切怒罵者、嘲諷者、跟風者──冷靜對待敖博、段信軍二人。
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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