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良機
11月中旬,三班人員又做一次大調整。傅來被放,封玉蘭被調往新成立的五中隊。王兆雖沒從她那兒詐出什麼話,但到底還是怕她是我的「同黨」,趁五中隊成立之機將她調走。所幸李春還沒被懷疑。
勞教所幾乎每隔兩星期就有新人送來,雖然成立五中隊,現有的中隊還是不斷地加人,三班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空著,必須進人,但新來的人大部分是法輪功學員。直到那時,王兆仍不想把我和其他法輪功學員關在一起。她既怕我被沒「轉化」的「轉化」回去,又怕我把已「轉化」的「轉化」到別的地方去。於是她將全部由「正常人」組成的炊事班放進三班,將原來放炊事班的七班騰出來放新人。
炊事班負責為食堂做飯。作息時間跟其他人不一樣,每天比別人起得早,起來後就由伙房的警察押到食堂做飯。
勞教所只有二百人時,炊事班由十二個人組成。到後來抓的法輪功學員太多,勞教所關押的人員高達千人,炊事班卻還是那麼多人。不是不能多配備人,而是食堂的灶就那麼大,鍋就那麼多,多配人也沒用,在狹小的伙房只是礙手礙腳。那麼小的食堂,全部設備成天運轉,才能勉強一天開三次飯。
據「正常人」說,有法輪功之前她們有錢的還能吃上小炒,時不時還能吃個包子花卷什麼的。法輪功來了後,食堂的伙食越來越差,就算菜單上好容易寫上「雞塊燉土豆」,等發到碗裡,卻發現沒什麼雞塊全是土豆。
炊事班起得早,幹活累,白天又要動刀子切菜,睡眠不足難免危險,因此晚上可以比其他人早點睡。為讓她們上床後免受打攪,本來七班一直安排住在位於樓道的盡頭。
這些「正常人」進三班都是罵著進來。她們本來是一個單獨的班,這下不但要跟作息時間不一樣的人住一起,還得睡在處於樓道中間的三班,睡眠顯然會受影響。
與炊事班一起進三班的還有兩個「正常人」,其中一個是當時勞教所年齡最小、罪行卻最大、勞教期也最長的十三歲殺人犯黃芳。她被判了三年,這是勞教的最長期限,號稱「滿貫」。
黃芳來自安徽農村,跟著哥嫂在市場殺雞賣。後來哥哥跟市場另一家同行為爭顧客打起來。群毆中,嫂子慫恿她拿刀捅那家人的小孩,她真的拿起殺雞的刀,對那兩三歲的孩子後背就是幾刀,當場把那小男孩捅死。因為她才十三歲,未成年,所以只判三年勞教。
這些人進了三班,原來清靜慣了的三班未免有些彆扭。好在炊事班白天都不在,勞教人員也沒有挑肥撿瘦的資格,很快大家就適應了。小黃芳一進三班,警察便勒令三班原有幾人二十四小時輪值看著她,防她出意外。
白天還好,晚上就難熬了。能值班的只有李春、我、蒯煒、鄭佳等四人,我們只好每晚一人少睡一兩個小時看著她。
黃芳畢竟是小孩,她除了剛來那幾天哭過幾次,每天倒下就睡著,真正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倒是我們這幾個值班的,天天熬得臉黃黃的。
夜裡萬籟俱寂,我強打精神值班。聽著其他人均勻的鼾聲,彷彿回到拘留所的日子。那時我們也是每晚輪流值班,並趁值班時煉功。
我突然很想煉功。我已有好幾個月不曾煉過功,現有機會豈能錯過?至於會有什麼後果,我想也沒想過。
我輕輕下床,站在地上煉功,煉完動功又回床上煉靜功。小哨二十分鐘才巡邏一回,巡邏的空隙就夠我煉了。
就這樣,我恢復了夜間煉功。白天呢?我每天都一邊織毛衣一邊給李春講《轉法輪》。因為看過很多次,我基本能將整本《轉法輪》全部回憶出來。我盡量按書中的原話跟她詳細講解。傅來一走,我再也不擔心有人去警察那兒「扎針」,班裡只剩下些孩子,真是「天賜良機」。
泰山崩於前
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幾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一晚,田永跟我說,秦教授知道你「轉化」的消息特別高興,過幾天會帶著北京電視臺的記者來看你。你應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應付這麼點事兒沒問題吧?不用我告訴你該怎麼說吧?秦教授很愛才,所裡也希望你能早日出去,這次機會希望你不要錯過。
秦教授是我被抓後先生新結識的「忘年交」,六十多歲,當時正與先生合作辦學校,很有社會關係。先生第一次到勞教所來看我後不久,他曾通過關係在非探視時間「開後門」,與先生一起到勞教所看過我一次。他很欣賞先生的為人,願意幫忙將我早日「弄出去」。
我一聽要讓我上電視,只恨地上怎麼不裂條縫,好讓我一頭鑽進去,再也不出來。
我不知我是怎麼把田永應付過去。回到班裡,本以為我會愁死,卻發現自己已似「債多不愁」麻木了,失去了思維和發愁的能力。
發呆到半夜,值班時,照例閉眼站在地上煉功。剛煉到第三套,突然一個聲音:「曾錚!你在幹嘛?!」
我知道煉功被發現了。問話的是炊事班的崔瑞,她四十多歲,賣黃色光碟進來的,這時正好醒來,預備去廁所。
聽到這聲音,好幾個人立刻醒了,其中一個迷迷糊糊問:「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我說夢話呢。」崔瑞說完,起身出去。
我仍有些呆,想是不是找她談談,請她不要將我煉功的事報告警察。又想她既說她說夢話呢,是不是表明她不會去告狀?這兩個念頭都是一閃即逝,我什麼也沒抓住。
崔瑞上完廁所回來,什麼沒說就上床。我值完班也什麼沒說就睡了。
第二天王兆剛上班,我就被叫到辦公室。她陰沉著的黑臉後面,是一觸即發的暴怒。
她控制著語氣,陰陽怪氣問:「你這幾天身體好嗎?」
我的頭皮一陣發麻:「好。」
「沒有不舒服嗎?」
「沒有。」
「昨天晚上呢?你幹什麼了?」
幹什麼了?崔瑞到底還是向她告狀了?王兆還沒來上班她就去食堂了,哪來時間告狀呢?又怎麼告的?我還沒想清楚,王兆突將聲調提高八度,一直壓制著的淫威像火山一樣狂噴而出。
「你敢欺騙隊長!你敢半夜煉功!你敢辜負隊長的信任!你不想活了!你……」
我進去時,她坐在辦公桌前,手裡正抓著一把茶葉要泡茶。這時在狂怒中,手顫抖著不聽使喚,掉了幾顆茶葉在衣服下擺。她喝的是營養茶,裡面有枸杞。一顆紅色的枸杞躺在藍黑色的警服上,格外醒目。
她一直將我防了又防,就怕放了我我會將勞教所的事抖出去,我「轉化」後唯一的一次接見,她不讓我和其他人一起到接見室通過電話跟家屬講話,而是將我單獨帶到一個小屋,讓我和先生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坐著,她站在邊上眼也不眨一下盯著我們,讓我和先生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二十分鐘的接見像芒刺在背一樣難受。這回她剛有一點覺得我真的「轉化」了,我卻爆出半夜煉功!她的盛怒和歹毒爆發出來,直有泰山崩裂之勢。
我一動沒動,安靜俯視她,指著她衣襟上的枸杞提醒她:「王隊長,您的枸杞掉出來了。」
她呆了一呆,不由自主順著我的手指低下頭,下意識將衣襟上的枸杞撿起來放回茶杯。
她放完枸杞抬起頭來,雙手停止了顫抖,火山口下尚未噴出的餘怒似乎也被抑制和消融。
她坐在椅上喘著氣,再也糾集不夠力氣向我發起第二次進攻,半天才說:「回去好好給我寫一份檢查來!你不給我把昨天的事情交代清楚,你自己知道是什麼後果!」
曝光
我回到班裡開始寫「檢查」,第二次承認自己並沒「轉化」,表示願意承擔任何後果。我寫著寫著,珠淚滾滾而下,濕透了稿紙。
如果說上次「翻車」心裏非常平靜的話,這次「翻車」心情卻異常複雜。
我一面高興,覺得如釋重負,這樣一來,我就不用上電視去給他們當什麼「轉化典型」。要真的上了電視,那樣的影響我怎麼挽回?
可是另一方面,我又痛悔不已。為了能出去,我已死過多少回,這次卻為了煉兩下功將這一切給毀了,我怎能原諒自己?
痛悔的另一原因是為李春。那時《轉法輪》我才剛給她講到第五講,還有四講沒講完。我這一「翻車」,必關禁閉無疑。我一走,誰再給她講《轉法輪》?
傅來走後,李春掩護著我將所有我會背的法輪功經文都給她默寫一份,她將這些經文藏在貼身兜裡,一有機會就拿出來看。有一回大搜監,我們被叫到樓道坐著,勞教所護衛隊的警察進到班裡,將我們的被褥拆開、物品櫃所有的東西都扔出來翻遍,又將所有人一一叫到隊部搜身。
輪到李春時,我看到她趁人不備偷偷去了趟洗手間。她肯定是去將經文毀了,我有些心痛,又覺只能如此。
她被搜身回來,我到底還是有些不甘心地問:「你是不是將經文扔了?」
她得意一笑:「哪能呢,我藏在秋衣夾層裡,她們沒發現!」
我感動得差點要哭。
這樣的搜查隨時會有,李春為經文甘冒奇險,而我卻因行事不慎失去給她講《轉法輪》的機會。她多年在勞教所待下來,雖本性不壞,有的地方卻惡習很深,一般人說她她也不會聽。現在她有心修煉,又沒有指導的書可看,全靠我講給她聽,我要一走,沒人管她,說不定她又會隨波逐流。我沒有盡到對她的責任,怎能不悔!
我就這樣流著不知是高興還是痛悔的淚,李春在一邊早就看呆了。半晌,我才告訴她昨晚和今早發生的事,她聽得眼都急紅了:「這麼大的事,你昨晚幹嘛不叫醒我?!我要是跟崔瑞打聲招呼,她怎麼也不至於將你賣了!她跟你沒交情,我可沒少幫她幹活,這點面子她還得給我。你幹嘛不叫醒我!?」
我根本沒想到這點,只好說不忍心打攪她睡眠。這也是實情,每天值班,大家的睡眠都嚴重不足。
「不,不,我知道,你還是在心裏看不起我,沒拿我當功友。要是宋梅還在,你絕對會把她叫起來商量,要是封玉蘭在,你說不定也會把她叫醒。你不叫我,你看不上我……。可是你不知道,崔瑞是流氓,我也是流氓,她看在大家都是流氓的份上,怎麼也得給我這個面子……。」說著說著,她傷心流淚。
我的淚淌得更凶。沒想到我沒把她叫醒這件事會傷她這麼深。可我確實不能否認,自己還沒將她當作一個可以商量事情的人。
我倆就這樣相對默默流淚,彷彿生離死別。門口突然響起田永春風得意的聲音:「我們的北大高材生呢?」
滿臉得色的田永帶著一個「來賓」走進三班。我按規矩站起來,卻來不及擦拭淚水,我也不想擦。
田永一看我的臉,神色一變,扭頭就將身後的來賓推出去。可憐的來賓一頭霧水,怎麼也不明白田永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不讓他「瞻仰」一下「北大高材生」了。
順水推舟
我們誰也不知接下來會怎樣。晚飯後,小哨突然通知我接電話。
有誰會給我往勞教所打電話?這從來沒有過。
電話裡是一個無比「溫柔」的聲音,如果說話的人不說自己是王兆,打死我也認不出這是她。
她說,本來她已下班,這兩天該她休假,但因掛念我關心我,所以利用休息時間給我打個電話。
說完開場白,她又說:「我今天早上對你態度不太好,你別介意,隊長也是為你好,你要是不轉化好了出去,下次說不定我們就得上對面去看你了(勞教所對面是北京市女子監獄,關的是「判大刑」的)。至於你煉功的事,你也別有什麼思想包袱。我跟你說個實話,反覆的你也不是第一個,轉化後思想不穩定,隊長也理解。等會我找幾個人,你有什麼想不通的地方,不方便跟隊長說的,可以跟她們談談。你們都是一樣的人,會談得攏。以前我對你關心不夠,一會我會讓值班隊長將你調到我管的一班,今後我要更關心你」
她說出這番不知該怎麼「關心愛護」我才好的話,我猜一定是田永白天看到我哭後瞭解情況,把她臭罵一頓,說她的工作方法簡單粗暴,將我嚇成那樣,過兩天怎麼以「良好的精神面貌」去見電視臺的記者?這件大事弄壞了,上面怪罪下來,誰擔待得起?
接完電話沒多久,王兆果然叫了幾個她信得過的「幫教」人員把我喊到辦公室,要幫我解決「思想問題」。
我哭了很多,又連續多天沒睡好,只覺神思倦怠,精疲力竭。我搬著小凳子走到窗邊,往暖氣片上一趴,將背衝著那幾個人。我的「思想問題」豈是她們能解決的?
她們顯然受了王兆吩咐,不能對我動粗,見我這種態度,一時倒不知該怎麼辦。
我們就這樣僵持很久,她們以為我睡著,開始小聲議論:看她的樣子,多可憐!多可怕!她到現在還不悟,還不與過去徹底決裂,還想煉功,就招來邪東西了……。
聽著她們的話,我感到哭笑不得。正在不可開交,田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呵!還挺熱鬧!曾錚,你看看誰來了?你的面子可夠大的!」
田永身後,是勞教所新上任的副所長馬浩。這人只有三十來歲,年紀輕輕仕途得意,一臉的自我感覺良好。我以前只在開大會時見過他,他從沒「屈尊」來過中隊跟任何人談話。
「怎麼樣?聊得怎樣?」田永問。
一個「幫教」人員說:「她根本不跟我們說話。」
「那你們識相點,回去吧,我來看看我和馬所長有沒有這個面子。」那些人剛走,田永便「推心置腹」問我,為什麼連話都不跟人家說?
我說,她們說的那一套什麼煉功就會招來邪東西太可笑了。我認為煉功對身體還是有好處的。
馬浩接過話說:「欸,你別說,國家還真沒組織力量研究這個煉法輪功的動作對人的身體到底會怎樣,目前的精力顧不上。如此說來,我倒覺得你轉化得比那些人還好呢,你敢用自己的腦子想問題,她們倒像沒從『法輪功』的框框中跳出來。」
然後他說他看過我寫的那份十八頁的「揭批」,很不錯嘛!到底是北大畢業的。所領導很重視過兩天的電臺採訪,局裡也要來人,國家很重視人才!
我說:「不,我不打算見記者了,我已經給王隊長寫了『檢查』……。」
我話沒說完,他就打斷:「把你那『檢查』撕了!王兆是個粗人,懂個屁!這個我做主了!」
田永補充道:「你煉功這個事兒,照理是嚴重違紀,關禁閉下集訓都是它。但我們不是講『教育、感化、挽救』嗎?所長既然開這個口了,那我們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出了這個門誰都不提這個事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秦教授還等著你的好消息呢!」
這次「翻車」我本來就是被動的,話說到這個份上,當然就順水推舟了。
從辦公室出來,已是深夜,小哨告訴我別回三班,她們已將我所有的東西搬到一班。從現在起,我就是王兆兼任管班隊長那班的一員。
再走鋼絲
兩天後,我被叫到值班室,田永嘴裡酒氣衝天,顯然剛吃過宴席。一見我,氣喘腔變地說:「來了!」
看到田永那麼激動,我淡淡地想:有啥了不起的,來個記者就激動成這樣!
「謝……夫人來了。」他口齒不清地說。
我沒聽清,問他:「秦教授的夫人也來了?」
「謝覺哉的夫人!老革命家謝覺哉的夫人王定國!八十五歲的老紅軍!參加過兩萬五千里長征的!」
看樣子他也是剛知道消息的。勞教所實行軍事化管理,這種事可能對他也是保密的。
我想起初中有篇課文就是謝覺哉寫的,現在中國參加過長征的女紅軍已寥寥可數,這個王定國肯定來頭不小。勞教所自成立以來,還沒有過這樣的「榮耀」呢。
我問他:「大約多長時間?」
「別緊張,不會太長,頂多十幾分鐘吧。就看你的。現在我們去樓下迎接他們。」
我一出門,迎面就看見一個警察慌慌張張帶著肖雨從樓下走上來。不用說,她們怕我「應付」不了這麼大的場面,緊急去四中隊調來肖雨。就「能說會道」而言,當時勞教所裡誰也比不上她。
老態龍鐘的「革命老前輩」在兩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進了樓門,後面跟著一大群人,有勞教局「領導」、「所領導」、「科領導」、電臺記者、秦教授等,最後還有我先生。我們來到佈置好的大會議室,我和肖雨被安排坐在顯耀的位置,今天的主題是「革命老前輩來我所看望被『轉化』法輪功學員」,我倆當然得唱主角。先生被安排坐在屋子另一端。
所有人坐定後,目光和鏡頭都對準了我。
當我在拘留所,連口頭承諾不去天安門都不肯時,何曾想到有朝一日會走到這一步?
我知道我必須得說點什麼。想起頭一天田永領著一群「來賓」來參觀,這些人是北京各大拘留所的所長之類。他們走進法輪功學員已全數「轉化」的一班,其中一個來賓看見曾在他們拘留所關押過的一位熟人,不敢相信地問:「妳轉化了?」
被問的點點頭。他又問一遍,她又點點頭。這個來賓恨不得揪著她:「那你為什麼在拘留所死也不肯說個『不煉』,非得到勞教所才轉化?他們有什麼絕招?」
被問的人神秘笑而不言,來賓恨不得向田永問個明白,田永也神秘一笑不理睬,來賓苦惱得要死。
我又想起「轉化」前不久剛從二中隊調走的一個蔣姓隊長。她接任三班管班隊長沒幾天,就讓我們每人給她寫一份個人自述,介紹自己的情況。我抖擻精神寫了好幾頁,大談為什麼法輪功是無悔的選擇。幾天後她將我叫到辦公室,說她把我的自述看了好多遍,還拿回家給她丈夫看。然後將我的自述拿了出來。
我一看,紙都有些皺了,真像看過好多遍,有的地方還圈圈點點劃上閱讀符號。她指著其中一句說:「這句話讓我特別震動。你真打算這樣嗎?」
那句話的大意是,我願意用生命來告訴大家法輪大法是真理。
她一問,我立即明白,她擔心我到時候會為了法輪功「殺身成仁」、「以死抗爭」。
我微微一笑,告訴她:「人的生命只能有一種活法,我放棄了常人追求功名利祿、物質享受的活法,而選擇用自己一生全部的時間去修煉、去告訴世人法輪大法是千真萬確的宇宙真理,這就叫以『生命來證實大法』。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果做了錯誤的選擇,不就是浪費一生嗎?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對修煉的選擇,就是用生命做出的。請別誤會,在任何時候、任何壓力下,我也絕不會『殺身成仁』。我還要留著我的命來修煉、來證實法輪大法呢!」
我們談了很多,最後她說:「現在是在這裡面,我們兩人之間是隊長和勞教人員的關係。如果是在外面,我願意與你做朋友,做姐妹……。」
我心裏湧起暖意,想起「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這個成語。此後她真的待我像姐妹一樣,外加一份深藏於心的敬重。我在決定要「轉化」時曾深深慶幸她已調走。
我回想這兩件事,終於找到開頭的地方。我說:「昨天的來賓走後,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法輪功學員在別的地方不『轉化』,到勞教所卻『轉化』了呢?我想我找到了答案。是勞教所特殊的氛圍(夠特殊的!)隊長們的『堅韌』(你不『轉化』跟你沒完!)」和學員們的『幫助』(毒害)。在這樣的環境下,冰山也會融化(七八根電棍一起架在你身上,你敢不融化?)頑石也會落淚(難道不是嗎?)」
然後話鋒一轉,我談到蔣隊長是如何像姐妹一樣關心我,她待我的心讓我很感動。我又說,再比如田科長,在我身上不知下了多少功夫,每次找我談話那真是精心設計巧加安排……。
說到這裡,我打住了。以我對田永的瞭解,他一定會接下去表自己的功,這樣我就可以省點力氣;文字遊戲再玩下去,我就快沒詞兒了。
他果然「給竿就上了」。
適度謙虛幾句後,他說,曾錚有個特點,她特別愛國,她的同學都出國了,她卻留下來報效祖國。然後他又說了幾句秦教授如何關心愛護我等等。
說到這,他停下來,於是我接著說,秦教授是我的師長,就像兒女永遠也無法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我可能也很難回報秦教授對我的一片心。想到這,我的心就沉甸甸的(我一出去就「翻車」的話,會不會影響他?我的心能不沉嗎?)我只能今後做得更好,用自己的一切能力回報社會(怎樣才算「做得更好」?我有我自己的詮釋),才是回報教授的途徑……。
我慢慢說著,一邊暗下決心:出去後豁出命,也要挽回今日的一切。
一個記者突然放下相機說:「我是記者,本來不該發言,但我聽了曾錚的話,感動得要流淚,忍不住要說兩句。我沒想到勞教所裡還有這麼好的人!我太感動了!我只是不明白象你這麼高文化程度的人為什麼會煉法輪功呢?我聽說李洪志只有初中文化?」
我看著這個記者,心想他一定是個善良的人。在場的其他人可能大部分都認為我說要用自己的一切能力回報社會,不過是像共產黨多年的宣傳一樣,說些漂亮話來應付場面而已。
我決定告訴他我為什麼要煉法輪功。剛要開口,秦教授一揮手道:「嗨!她以前身體不好!」
我還想說點什麼,秦教授制止道:「他是我的朋友,有什麼話回家再說。」
這時,一直沒講過話的「局領導」開口了,說政府已開始研究如何安頓「轉化」的法輪功學員,總之是要「給出路」、「給政策」等。
趁他說話當口,我朝先生那邊瞥了一眼。他臉色鐵青,像得了大病,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樣子,一眼都不往我這邊看,也拒絕與我交換眼色。
我有些黯然。他一定在想,他曾用他磺械哪芰ο胱柚刮搖⒏謀湮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