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女子,我早已死於非命
我是1965年大學畢業的,但因接連參加兩期社教後碰上了文革,就不能分配工作了,只能留在學校搞運動。1967年初,揪鬥走資派的高潮有所平息,許多人外出串聯,我則守在校內編書辦刊。3月8日,我對結婚才幾天的妻子說:今天你過節,咱們去吃葫蘆頭吧。她很高興,我們便騎車趕到了南院門。還不到十點鐘,春發生葫蘆頭館門前已經排了很長的隊。因為工作人員學習,開門時間推遲了兩小時。在等待的過程中,我注意到身後有幾個年輕人不站隊,在一邊高聲喧嘩著。終於開門了,隊伍按次序進入大堂售票處,只見那幾個年輕人猛然衝到前面,一個滿臉疙瘩的傢伙把排在最前面的人狠勁推開,還罵了一句:「媽的,你排隊了沒有?」我好管閑事,大聲斥責道:「人家排了兩三小時,你才是沒排隊的,耍什麼橫?」那傢伙瞪了我一眼,正想發作,後面的人紛紛喊了起來:「沒排隊的排隊去!」那傢伙才沒說什麼,但還是搶著先買了牌子,而且示威式的故意買了一次再買一次。大夥知道流氓難惹,只好讓著他。
吃完飯,妻子要回娘家,往西走,我則往東走,去學校。因為車胎癟了,我便到距飯館大約100米的一家修車鋪去打氣。氣管正被人用著,我就點燃菸斗邊抽邊等。剛抽了兩口,菸斗突然被一隻從左側伸過來的手奪走了。我轉身一看,竟然正是剛才在飯館耍潑的那個傢伙。
那傢伙指著我說:「小夥子,剛才吃飯,得是你皮干咧(是你多管閑事了吧)?」
我們身邊頓時圍了一大圈人,而且越圍越多。
那傢伙環視眾人,依然指著我說:「這小子吃飯不排隊,還搗蛋!」
我冷笑一聲:「究竟是誰不排隊還搗蛋?明明是你,竟然反過來倒打一耙,真不害臊!」
圍觀者當然都看出了誰是誰非,然而沒人敢說什麼。
那傢伙不再說話,抬起腿來把我的自行車猛踹一腳,車被踹到兩米之外。
然後,他便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本來,事情也許到此就完結了,但我氣憤填膺,指著他怒斥道:「你聽著,像你這樣的流氓,決沒有好下場!」
那傢伙聽到這話,猛然轉身竄進修車鋪去抓起一根直徑3厘米的鐵棍,照准我的腦門狠狠砸了下來。
我根本沒料到他會如此狠毒地對我下殺手,因而毫無防備。
只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那鐵棍便要擊中我的腦門,我便要腦漿四射。
就在我即將斃命的那一瞬間,一個大約二十五歲的女子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出人群,衝到我的面前,伸出她那雪白的手臂護住我的腦門。
「噹」的一聲,鐵棍砸在那女子的手腕上,砸斷了她的錶鏈,她的手腕頓時起了一個滲血的大包。
我望著她,望著我的救命恩人,淚水奪眶而出。我哽嚥著說:「快,我送你去醫院……」
不料她怒氣沖沖地吼了起來:「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等死?快離開這裡!」
一直默默地圍觀的人們,這時也吼起來:「快走,朝相反的方向走!那傢伙叫人去了,你多呆一會,就別想活著離開了!」
那女子用沒受傷的那隻手使勁推我,另有幾人也對我或推或拉,還有人幫我把自行車扶起來推到我面前。
我不肯走,一定要送那女子去醫院,但被她和眾人硬趕走了。
我含淚跨上自行車,緩緩前行,頻頻回望那個救了我的弱女子。
她又急又氣,再次大吼起來:「不要命的東西,還不快走!」
我毫髮無損地回到了學校。
此後三十六年,我又經歷過好多次幾乎喪命的事件,但最令我刻骨銘心的是這一次。
我至死也忘不了那個救我的女子,然而,我再也沒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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