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學界長期以來都風風光光地存在著一大批靠剽竊起家的學術騙子,這些冒牌學者中不少人在大學、在研究機構佔據要津,頂著專家、教授的頭銜到處招搖。近些年,這種情況越發嚴重,剽竊發生範圍之廣,可以說無處不在;發生率之高,令人應接不暇,近兩年不斷爆出教授剽竊醜聞的北京大學就是一個縮影。
剽竊現像在任何國家的學術界都難免發生,在任何地方,有個把幾個人靠剽竊混跡學界也不是什麼稀奇事。然而,剽竊現象大量發生,剽竊者多而風光,且大多擁有大學講壇,即使劣行敗露,也可繼續佔據講壇以自己的不良示範對學生--潛在的未來學術公民傳授此道,這等奇觀大概只中國才有。
學者的本分是在誠實無欺的探索中發展人類自由知識和人類價值。這注定了學者必須以追求真實為安身立命之本,注定了學術誠信是學術界必須遵守的最基本行規。整個學術界的秩序和信譽就建基其上。剽竊作為惡劣的精神欺騙和思想盜竊行為,是對追求真實的徹底背離。這種行徑在學術觀點和思想的來龍去脈上製造混亂,即使個別事例,也起著擾亂和破壞學術秩序、損害學術信譽的惡劣作用。任何珍視學術的價值和信譽的國家都把剽竊看作學界第一敗德醜行,懲處極為嚴厲,而且學界內外在此問題上有著基本共識和基於這種共識的輿論。剽竊行徑一旦敗露,等待剽竊者的是名譽掃地和徹底出局,嚴重的還會受到法律追究。所以,除了學者本身的自重,由道德、法律和學術傳統等綜合力量造成的剽竊高風險極大遏制了剽竊的發生。
不以為恥
但在中國,剽竊是一件低風險高成功、低成本高收益、甚至無本暴利的事。首先,在其他國家對遏制剽竊起作用的全社會在這問題上的基本共識以及道德、法律等力量在這裡幾乎不存在。因為,中國學界沒有可以共守的學術傳統,這使學術規範無所依傍,維護學術規範的法律、道德手段無由產生。
而在學術傳統這一根本性缺失背後是更深刻的問題。既然追求和提供真實知識和思想是學者本分,那麼獨立思想就是學術活動的靈魂,沒有獨立思想就沒有學術,不懂得獨立思想價值的人與本質上探索性的學術之路無緣。任何地方如果有學術傳統的話,這一傳統首先就基於認肯和尊崇獨立思想的價值之上,以獨立思想原則為核心。我國傳統上從價值根基上是反獨立思想的,歷史上絕大多數時期對獨立思想的扼制、打擊不僅是制度性的,而且極其殘酷和血腥。價值觀上的貶抑、敵視和制度性懲處、打擊縱然不可能徹底消滅獨立思想,但至少使獨立思想成不了氣候、形不成傳統。1949年以後,這種情況因政治和意識形態原因而加深。
「附庸工具」
在學術淪為政治附庸和意識形態工具的幾十年間,任何真正學術所要求的獨立見解、求實創新都成"異數",不被容忍。為數不多表現了獨立精神的學者遭遇的坎坷和不幸,與那些詮釋和重複"權威"的偽學者獨領風騷一樣,都對整個學界起著逆向示範作用。這種不容創新卻縱容複製的反常體制,一開始就是鼓勵抄襲和剽竊的。幾十年下來,學界內外都對此習以為常,不僅不視為不道德,還以為學術就是拿來之術,文章無非剪刀加糨糊。即使在獨創開始受到尊重後,慣於此道者已積習難改:學術沒形成傳統,抄襲倒成了"傳統"。它遺留至今,並在不良社會精神道德狀況下和種種誘惑的刺激下惡性發展。而且,政治干預並未退出學界,獨立思想仍然受到猜忌、防範;禁區仍然林立,特別是人文領域的獨立研究仍然要承擔非學術的風險,仍然要因求真招致打擊、陷入困境,付出局外人難以想像的代價,而當他們研究的問題已不能迴避時,又總有人不失時機順手牽羊。後一類人往往具有的見風使舵、決不給權力找麻煩的精神特點和善於"政治配合"使他們備受體制性保護,被侵權的學者就奈何他們不得。還須一提的是,學界內外在學術的獨立本質上和對剽竊的不道德性質上缺乏共識極不利於形成可以遏制剽竊的健康輿論,當此類行徑曝光,相當多抹殺是非的輿論無異於在為剽竊者撐腰。
雖然多年來許多正直學者一直致力於建立學術秩序,但在這些習慣的、體制的、輿情的等諸多配合默契的力量面前,這部分學者猶如與風車作戰的堂吉柯德。事實上,在正直學者們的譴責聲中,抄襲剽竊越來越普遍,相當多學界中人背離本分造假作偽行此學術欺詐和精神盜竊的苟且之事,使得為各國學界所不齒的行徑在中國幾乎成了常規。
剽竊肆虐學界危害甚大。它已經導致我國學術層次不可救藥的混亂和顛倒,使學術尊嚴蕩然無存。而且,由於學術乃最不可損失職業真誠的領域,造假欺騙行徑的肆意氾濫所摧毀的不僅是學術尊嚴,還有人們對任何真實的信念。滑稽的是,在學術研究仍然嚴重受政治干預的情況下,建立一套可隨時清除學術敗類、保障學術隊伍整體純潔性和整體水平的機制的任務根本沒提上日程,學風繼續一塌糊塗,但 "學術與國際接軌"、"創世界一流大學"的豪言壯語卻喊得很響亮。這可真幽默!
作者:中國成都西南民族大學教授 肖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