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子。」我的朋友知道我要做一個關於中國人在新加坡的採訪時說:「你可以認識認識他們,這幾個絕對不是普通人印象中的中國學生。他們的父母在中國不是做生意的就是當官的。」就這樣,我在和他們通了電話並保證沒有拍照的情況下,這幾位少爺小姐終於肯應邀出來和我見面了。 當他們這一群年輕男女走進咖啡廳的時候,我不由抬起頭來看向他們。
不只是我,咖啡廳內所有的人都看向他們,他們大聲的旁若無人的講著話,喧鬧的聲音在安靜的咖啡廳內迴響著,已經有人開始皺眉了。而且他們的穿著都十分誇張,染成各種顏色的頭髮,樣式古怪的衣服……當我向他們揮手,他們坐下來的時候滿不在乎的拖動著椅子,發出很大的聲響。
「有什麼事,說吧。」一個男生點了一支煙將腳放在另一張椅子上,看了我一眼說。
我是通過一個在私立學校讀書的朋友介紹,才得以約到了這樣的一群學生,他們的父母不是在中國做生意的就是當大官的,因為經濟力量相近,家庭背景也類似,所以他們彼此是朋友,互相營造起屬於他們自己的小圈圈。
還不到十分鐘,男男女女都點起了煙,而且在確定我沒有拍照的情況下,他們的談話漸漸自由了起來。
最愛答:「管他呢」
「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父母因為某些原因不再繼續給你們錢了,而你們又沒有認真讀書,既沒有一張好的文憑也沒有一技之長,再加上你們現在的花錢習慣。到時你們打算怎麼辦呢?」
我看著沉默的他們問。
「到時候再說唄,管他呢。」張剛說。
「在新加坡有碰到過什麼困難嗎?」我再次轉換話題。
「有啊。」張剛說,「有次我坐德士,因為我租的是整套的共管公寓,德士司機聽出來我是中國人,就說,這裡是有錢人住的地方啊,中國人住得起嗎?那次真是氣死我了。」
「我有錢!」
就在談話快要結束的時候,周熙敏忽然問我,「你是作家?」
「我寫書。」我回答她,她猶豫了一下說:「我也寫了一本書,要怎麼樣才可以出書?」
「你寫的什麼內容?多少字?」
「寫我和班上一個男生的戀愛故事。大約一萬字吧。」
我笑,「字數太少了,沒辦法成一本書。」
她忙說:「我有錢,我可以出錢讓出版社幫我出的。」
張剛也湊過來說:「是啊,我們有錢,出版社也是賺錢的嘛。」
他們的話使我愣了一愣,是啊,他們有錢,在他們眼裡,錢似乎可以辦妥一切事情。
談話結束了很久,最後張剛說的那句話和當時他那年輕單純的臉龐上浮現出來的表情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說:「我們有錢。」
「我一個人年花10萬新幣」
「新加坡,窮!」一個叫做張剛的男生一臉鄙視的說。我訝異了,我聽過各式各樣的中國人說新加坡有什麼什麼不好,但是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一個中國人說新加坡不好的地方是窮。「我以前在日本呆了半年,東京,那兒可比新加坡好,什麼新玩意兒都有,有些當時我在日本買的東西到現在還被我那些新加坡同學愛不釋手。」
染了一頭黃髮的周熙敏也說:「就是,我沒去過日本,但我以前的中學同學有的去了日本,她們說那邊髮型都很時髦,比這裡染得要好。就我這染的還花了我將近一千多塊呢,早知道飛到日本去做了。」
「你們一個月的開銷大概是多少?」我問。
幾個人都一臉茫然,沉默了一下。年齡比較大一點的張剛似乎是這個小圈圈裡面的隊長,他回答我說:「我一個人一年差不多花50萬人民幣吧。折合新幣差不多10萬塊吧。」其他人也紛紛說了一些數目,有的比50萬多有的比50萬少,但是都相差不大。一直在玩手機的黃萍說:「你別問我們一個月花多少,我們父母都是一次幫我們存一年的生活費,差不多就這個數吧,具體一個月花多少錢我們哪有數。」
我訝異於如此年輕而且單身的學生一年竟然會花掉這麼多的錢。「作為一個學生來說,你們不覺得你們每個月的開銷相當大嗎?」我問他們。
這個問題馬上就得到了響應。
「你還沒有看見比我們更能花錢的呢。我的一個同學的父親是做大官的,他一個人在新加坡光跑車就不知道換了多少輛了。」
「新加坡這地方消費高,我去一個瘦身中心做瘦身就花掉了將近兩萬塊。」黃萍笑著說。
劉志立介面:「就是,新加坡這裡菸酒多貴啊,我光買酒也得個一萬多兩萬呢。」
「還有手機,電腦,DV,這些東西都在不斷的出新款,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換一次。」
「來混個文憑 回去好交差」
「想家嗎?」我問了一個最普通的問題。
結果答案都是一樣的--不想。對於幾乎每兩個月就回國一趟或者父母就過來一趟的他們來說,想家,是最不成問題的。「我來回都是坐新航的頭等艙。舒服。」周熙敏輕描淡寫的加了一句。
「一開始我爸我媽怕我吃不慣新加坡的東西,將家裡的菜炒好了用真空包裝瞭然後再用特快專遞寄到新加坡來,一兩天就到了。」劉志立說。
「你們當初為什麼要到新加坡來呢?」
「父母讓我們來的唄」。周熙敏說,「來混個文憑回去也好交差。」
「交什麼差?」我又問。
「父母好向親戚們交差唄,中國也不知道新加坡的情況,反正拿一個私立學校的文憑,在中國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拿了一張外國文憑,算是鍍了金了嘛。」周熙敏又說。
「那你們在學習上怎麼樣呢?」我問,我忽然意識到這群學生在從見面到現在長達一個小時中,除了無休止的講述了他們在新加坡的花錢方式和他們所擁有的各種好玩的最新的玩藝之外,根本沒有談到學習的問題。
「什麼學習啊,混唄。」張剛說。大家也用笑聲表示贊同。
「可是你們作為學生,父母又花了那麼多錢來讓你們讀書,這樣……」我的話還沒有講完就被劉志立不耐煩的給打斷了。「沒什麼好學的。」
看來講學習是講不下去了,我只有換一個話題。「那你們對將來有什麼打算嗎?」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四個人竟然都表示畢業了以後要在新加坡找一份工作。
「可是……」我說:「你們作為一個剛畢業的拿私立學校文憑的學生,以新加坡的行情,薪水最多一個月2500塊新幣,可是你們現在一個月花掉的又哪裡夠。到時你們怎麼辦?繼續向父母要錢花嗎?」
四個人都不說話了,在沉默中,我想到也許他們根本就沒有打算過將來,只是看到畢業生都找工作,所以才說將來畢業以後也要找一份工作。
(《新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