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北大2000級政治經濟學碩士畢業生,小蔣對自己的未來有一套具體慎重的打算。 他希望進入投資銀行、外資企業或像移動通信那樣的大公司做一個高層管理人員。
小蔣對記者說:「我去過一次招聘會,就是在農展館舉辦的那場,然而從此決定再也不去了,因為那種地方根本沒有機會。」談起招聘會現場人山人海的盛狀,他還心有餘悸,「不僅如此,那些參展的單位感覺也沒有太多誠意,要求高得不合理,待遇卻少得可憐。偶爾有幾家好一點的公司,但也只招很少幾個人。」面對並不樂觀的現狀,小蔣依然沉著自信,「我不讚同現在社會和媒體都在宣傳的『先就業再擇業』的觀點,因為跳槽的成本太高。我清楚自己的實力和目標,也有信心可以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
在北大的畢業生宿舍裡,記者還採訪了公共經濟學、環境學、哲學、中文、天文、物理等幾個專業的數十名學生。他們有的準備出國,有的接著讀博,有的全心找工作,還有的哪一個也不放過,「腳踏三隻船」,但「今年畢業生的就業形勢特別嚴峻」是他們共同的感觸。
哲學系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學生說,他們班大概有50人,除1/3繼續讀博之外,其餘的都一心找工作,但目前一個接收函都沒有接到。政府管理學院的一位老師也說:「往年的這個時候已經有很多人簽了,起碼也有個意向,但今年很多人連意向都沒有。」當問及是否是北大學生要求太高時,一位男生脫口而出:「別說對工作要求高,有人要就不錯了!」
在一年之初就來評價今年畢業生的就業情況似乎為時過早,但大量悲觀的預測性的報導在去年10月就開始接踵而來,認為高校自1999年大幅度擴招後的第一屆畢業生將在2003年畢業,2003年將是第一個畢業生高峰年,也是就業高壓年。
人才市場的三座大山
毋庸置疑,超載的人才市場已然成為2003年一個最顯著的特徵。除去正常的人才流動以及其他失業、下崗再就業的人群,等待就業的大學畢業生主要有三種類型:往屆、應屆和春季畢業生。
2001年我國應屆畢業生總數大概是115萬,2002年是145萬,而今年,那批幸運地趕上第一年擴招的「好時候」,現在又疲憊地奔波於各種招聘會和筆試面試的那些人,總數則達到了212萬,比2002年增加67萬人,增幅接近50%。
此外,根據國務院辦公廳轉發教育部等部門關於進一步深化普通高等學校畢業生就業制度改革有關問題意見的通知的規定,2002年的畢業生在離校前仍未落實就業單位的,可以延長擇業期兩年。這群人必將參與今年的就業,從而加重了就業壓力。而2002年大學生首次畢業分配時只有70%能夠就業。以情況相對較好的北京市為例,2002年北京市的一次就業率為85.3%,相當於8.9萬畢業生中可能尚有1.5萬人沒有找到理想的工作,而他們也將加入今年的就業大軍。
伴隨1999年的擴招,2000年的春天一些學校也迎來他們第一批春季新生。這批人也將於今年下半年開始他們的求職歷程。僅北京市就有大約4000名第一年招收的春季入學新生即將面臨畢業分配。
有關專家估計,2003年大學畢業生的就業率在70%左右,也就是說在2003年將有64萬左右的大學畢業生離校時落實不了工作崗位,而到2004年這一數字將會達到75萬。
據北京市人事局2002年向社會發布北京市人才市場供求信息介紹,2002年1月以來,北京市各人才中介服務機構登記招聘職位需求50.7萬個,登記求職人員共150.1萬人,職位供求比為2.96比1。中國人事科學研究院副院長王通訊生動地比喻現在的就業形勢是「三個蘿蔔一個坑」。
有人歡喜有人憂
事實上,關於應屆畢業生就業的問題從1999年以來就一直在探討,而且年年都用到「嚴峻」一詞,但每年都以80%以上的一次性就業率收場。
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的李鳳蘭老師說:「去年分配剛開始也說不好,但後來也都分出
去了,並且還都不錯,所以今年也不好說。」據2002年五月底的報導稱,北大到7月份畢業生就業落實率將達90%以上。
另據報導,現在國家已經多創造了950萬個就業崗位,212萬的應屆畢業生無論如何也不應該無處可去。
以北京為例,2001年北京市高校應屆畢業生有2.7萬人,而實際的人才需求量為3.8萬人左右,其中還不包括中央單位的用人需求,有將近1萬人的缺口要從外地人才中補入。今年據專家估計,也將有1萬多人的空缺,從整體上來說,北京市的勞動市場是欠飽和的。所以,在許多畢業生為等錄取消息而望眼欲穿的時候,也往往聽說有的北大學生一人收到好幾個外資公司的接受函。
剛剛簽了畢馬威會計師事務所的中央財經大學學生王歡,在經歷了艱辛的準備和激烈的競爭獲勝之後,疲憊的臉上透出欣慰的笑容,「我們班現在只簽了我一個人,不過其他人考慮到今年不樂觀的就業形勢,都在全力準備考研。」
「就業的壓力在一定程度上被人們放大了。」陳基和主任解釋說:「大家都預期今年就業形勢不好,這種憂患意識會促使學生多投簡歷,想去不想去的單位都投,而簡歷越多單位門檻越高,並且要花更多的時間考核,筆試面試的程序也會增多,難度加大,學生感覺很累,等待的時間也延長,壓力感加重,於是就投更多的簡歷,又一輪惡性循環開始。就這樣,求職人數增加的效果被放大了。」
誰動了畢業生的乳酪
談到今年的就業形勢,4年前的擴招背景不能不提。4年擴招使我國高等教育總規模從1998年的643萬人,增加到2002年的1400萬人,已接近1998年美國1420多萬人的高等教育規模,毛入學率由9.1%提高到15%,實現了從「精英教育」向「大眾教育」的轉變。而這樣的發展,四方國家用了至少十年以上的時間才完成的。
有專家認為這個舉措其實主要還是出於經濟上的考慮,認為高等教育是刺激消費、擴大內需最有潛力的市場,是扭轉當前買方市場,通貨緊縮,開拓新的消費領域的有力手段。
從一定角度看,政府已把教育擴招作為解決當前經濟困境的措施之一。
但是,國家發展研究中心社會發展研究部部長丁寧寧做過一個有趣的計算,假設平均每個大學生一年交費3000元,400萬個在校學生
每年就可以「擴大內需」120億元。但如果考慮到社會預期因此而發生的變化。全國初中在校生約6000萬,若其中四分之一準備考大學,就是1500萬;加上高中在校生1200萬,一共2700萬。如果為上大學做準備,每個家庭每年為每個學生平均增加儲蓄500元,加起來就是135億元。二者相抵,內需反而減少了15億元。
此外,王通訊指出擴招也滿足了廣大家長和孩子的願望。現在的家長都對孩子寄予很高的期望,把錢都投到教育上成為家庭重要的開支,學生也有提高自己受教育程度的願望,所以擴招是必然的。他還說:「擴招多少有個度的問題,要有個宏觀測算,但搞不清是誰在測算,反正人事部沒有。」理論上在擴招之前就應該算好了四年之後哪些行業的勞動力會供不應求,哪些行業的勞動力會供過於求,然後依照這個預算結果來調節各專業的招生人數,進而校正自己的課程設置。人才的結構性失衡不應通過總量的盲目增大來解決。
除了「僧多粥少」的尷尬,戶口才是就業場上的指揮棒。在採訪中記者發現,除了擴招外,戶口是人們常提到的另一個話題。北大的小蔣在聊到對工作的要求時,他表示最看重的是發展前景,但北京戶口也很重要。如果沒有戶口的話,就成了「北飄一族」,好像是城市中的邊緣人群,保險也上不了,白在北京呆八年了。
有些畢業生為了戶口,不惜放棄高薪工作到北京郊外的小單位或學校,從事一份自己毫無興趣也沒發展前景的工作。
可以佐證的事例是,1997年,北京市為支持中關村高新技術企業的發展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其中有一條就是應屆畢業生進入高科技公司不受進京指標限制,一律給予落戶。於是自1996年來,大學畢業生通過各種手段,以高科技公司為跳板,紛紛湧進北京人的行列。而公司或輕鬆做人情,或收取相當「小費」,於自身並無任何妨礙。當小洞變成大洞,高科技公司成為畢業生留京心照不宣的綠色通道,北京市才恍然,於今年取消了這項規定,並且還多加了幾條留京限制。
記者從各校學生的口中獲悉,今年對於留京條件的限制比往年都嚴格。首先班級排名要求更靠前了,對英文水平的要求也高了;其次有過幾門功課不及格歷史的學生不能給予留京指標;還有違約的同學也喪失了留京資格;甚至從事非本專業工作的畢業生也不給予落戶……
這樣一來,一個希望留在北京工作的畢業生就失掉了幾乎三分之二的選擇範圍。中央財經大學財經新聞專業的小馬垂著腦袋說:「我不能進企業,只能進媒體,而北京的媒體都不給解決戶口,我只能去新華社那樣的機關單位,可你也知道那有多難。」
所幸出路還是有的,那就是考公務員。這可以很好地解釋今年的公務員考試何以如此火爆,中央和國家機關計畫招考公務員5400人,報考比例還竟然高達20比1。北大公共經濟學的一位學生說,「我其實不是十分喜歡在政府機關工作,但這是家裡的意思,並且可以給我解決最煩人的戶口問題。」
解決戶口問題還有很多辦法,記者在北大BBS上看到這樣一條消息:「代辦戶口,正規大學應屆畢業,成績都及格,有英語四級的2.5萬元,有問題的也可以辦理,2.8萬∼3.2萬元。」據說還有價格更高的,可見北京戶口確實價值不菲。
21世紀經濟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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