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譜的形成,主要是誇張人物的膚色及各個器官部位,同時也可以代替面具。但是,臉譜在戲曲藝術中定型之後,面具並未廢除,以前演吉祥戲和神話戲,還有「加官臉子」、「財神臉子」,「魁星臉子」、「雷公臉子」,這些面具也和臉譜同時出現在舞台上。最早的臉譜,只有黑、紅、白三種顏色。在一般生活中,有些人的面色黑一些,紅一些,白一些,是極普通的現象。臉譜最早的用色,就是以黑、紅、白三色為主。後來,由於社會經濟的變化,文化生活逐漸擴展,戲曲節目也繁盛起來,舞台上出現了許多新的人物。為了誇張或區別這些新的人物,原有的黑、紅、白三色不夠用了,戲曲藝術家從古典小說的描寫和評書藝人的講述中,吸取了發展臉譜的資料,把那些「面如重棗「、」面似烏金「、「面似油白」、「面色薑黃」、「綠臉紅須」、「紅鬍子藍靛臉」、以及「豹頭環眼」、「風眼蠶眉」、「獅子鼻」、「笤帚眉」等等形象,通過藝術的創造,用顏色和線條形象地表現於戲曲人物的面部。同時又以說明性,象徵性,評議性,性格性,象形性為指導思想,組織成各式各樣的面形圖案,為每一個人物制定了一個固定的譜式,所謂「花」而有「譜」這就是「臉譜」二字的由來。
臉譜藝術的五性,是從創造中國漢字的「六書」中吸取而來。形成漢字的「六書」,是像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臉譜藝術的五性,雖不與「六書」一一吻合,而指導思想卻是一致的。
一、臉譜的說明性。臉譜的說明性就是直接地告訴觀眾,哪一個人物是哪一種膚色和面形。例如,關羽的臉譜,面部塗紅,鳳眼,蠶眉,說明瞭關羽的基本面目。包拯的臉譜,面部勾黑,用白色的眉翅襯出眉毛和眼睛,說明瞭包拯的基本面貌,但是他的額部畫出一個白色月牙,這個月牙不屬於說明而是屬於局部的象徵。關於月牙的來歷,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最早包拯的形象,見於昆曲《瑞霓羅》。相傳明代有兄弟二人,都能編劇,一個編寫了《瑞霓羅》,一個編寫了《未央天》。《瑞霓羅》是寫包拯用銅鍘懲辦惡霸的故事,《末央天》是寫聞朗用釘板審明奇冤的故事。當時舞臺演出,包拯勾黑臉,額上畫個月牙,表示他能夠「晝斷陽,夜斷陰」;聞朗勾紅臉,額上畫一隻豎著的眼睛,表示他「上能照天,下能照地」。所以包拯的臉譜就一脈相傳地留下這個月牙。這當然是時代的侷限,具有十足的迷信色彩;而出於當時的戲曲藝人之手,是可以理解的。另-一種說法是:包拯幼年,曾被馬踏,腦門上留下了半個馬蹄形的傷疤。我們採取後者的說法,但也是屬於局部象徵的範疇。包拯的臉譜,是說明性兼象徵性的範例。
二、臉譜的象徵性。臉譜的象徵性,第一是用一種顏色象徵某個人物的基本性格,第二是在臉譜的局部上用另一種顏色象徵這個人物的複雜性格,第三是在臉譜的局部上勾畫一個小的形象圖案,象徵這個人物的特殊標誌。例如,姜維的臉譜是用紅色畫成的,但是這個紅色並不是說明姜維生來就是紅的膚色,而是用紅色象徵他的忠勇。這種用色的意義,在其他顏色如黃、綠、藍、粉、金、銀等的使用上更為顯明。這是臉譜藝術由寫實趨向於象徵的一個飛躍。在臉譜大量產生之後,演員們就把某一種顏色象徵某一種性格而固定下來。這種定型的來源,也是有根據的。紅色象徵忠烈正義,是以關羽為根據的;黑色象徵魯莽直爽,是以張飛為根據的;水白色象徵陰險疑詐,是以曹操為根據的;油白色象徵飛揚肅煞,是以馬謖為根據的;紫色象徵剛正穩練,是以徐延昭為根據的;粉色象徵忠勇暮年,是以楊林為根據的;黃色象徵梟勇凶暴,是以典韋為根據的;藍色象徵剛強驍勇,是以竇爾墩為根據的;綠色象徵頑強暴躁,是以青面虎為根據的;灰藍色象徵老年殘暴,是以郎如豹為根據的;金銀色象徵神佛精靈,是以達摩和金翅鳥為根據的。這種方法固定下來以後,臉譜藝術就從寫實而趨向於象徵。所以劇中人勾畫某種顏色的臉譜,不見得就是這個人物的基本面目,而是借用某種顏色象徵他的性格。姜維這個紅色臉譜,正是象徵姜維的忠勇正義,不是像關羽那樣生就的面目。至於他腦門上畫的太極圖,也屬於局部的象徵,在民間傳說裡,姜維是諸葛亮的學生,諸葛亮把陰陽八卦之術傳授給他,所以用這個太極圖像徵姜維也懂得陰陽八卦。這個臉譜,純粹是象徵性的範例。又如,曹操的臉譜,整個面部用白粉塗抹。這種顏色,是用清水調白粉,所以叫「水白」。在整個的大白臉上,用水墨的線條只畫出眉、眼紋理,沒有其他的花紋圖案,看來是生活的寫實,其實不然。這個臉譜,也是象徵性的。因為曹操的本來面目可能不是這樣毫無血色的煞白。創造臉譜者,為了突出曹操這個人物的多疑多詐,殘忍陰險,在象徵性的指導思想下,才把他的面部整個塗白,一方面是用評書藝人所講述的「陰狠毒辣,面無血色」來形容他,一方面是用白色的塗抹來形容他奸詐多疑,常常用一副假面孔待人處世。從這種意義上講,就看出來臉譜藝術還有一種評議性。
三、臉譜的評議性。臉譜的評議性,就是鮮明地揭示出入物的善惡正邪。從前創造臉譜的戲曲藝術家常常說畫臉譜的筆是一管春秋筆,這是借用孔子作《春秋》的意思。相傳孔子作《春秋》,對於每個人物的評價是非常嚴格的,善的正的,一定表揚;邪的惡的,一定鞭撻。所謂「春秋之筆,一字之褒勝於袞,一字之貶勝於鉞」,意思是在《春秋》這部書裡,某個人物得到一個字的表揚,比穿一套尊貴的服裝還光榮;某個人物受到一個字的批判,比挨一斧子的殺傷還難受。臉譜的創造者,就是根據《春秋》的筆法,嚴格地對待他所要創造的對象。他們根據多少年來廣大群眾的傳說,對於忠直正義的人物和姦佞詭詐的人物,在用色上,形象上,褒貶突出,愛憎分明。曹操作為一個歷史人物,對於他的評價,應是位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但在民間文學裡,他的性格與行為,疑詐殘忍,兼而有之。臉譜的創造者,便從評議性出發,用水白臉鞭撻了他。於是,他的水白臉就成為象徵姦佞人物的典型。所以,趙高、秦檜、嚴嵩等一系列姦佞人物,都要畫水白臉。
四、臉譜的性格性。臉譜的性格性,是在說明性和象徵性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地顯示出人物的性格。例如,張飛的臉譜,整個的面部形象表現出一種歡笑的神態,顯示出張飛的樂觀精神,同時也表現了他的喜劇性格。焦讚的臉譜,也是突出了他那爽朗樂觀的性格,整個臉譜呈現出一副笑容可掬的神態。又如,《霸王別姬》裡的楚霸王項羽的臉譜,眼瓦下凹極深,鼻窩子隨著眼瓦畫成狹窄的紋理,組成一副「耷拉著臉子」的形象,使人一看就覺得這個人物是那麼凜然可畏,不怒自威的。這就從臉譜的形象上表現了項羽冷峻的面貌,好怒的性格。
五、臉譜的像形性。臉譜的像形性取法於「六書」中的像形,就是把某種動物的形象組織成一幅圖案,勾畫在臉上。這種瞼譜,絕大多數使用在妖怪精靈的臉上。例如,孫悟空的臉譜,孫悟空是人物化的猴子,為了表示他是猴子,所以按照猴子的面部形象組成臉譜。昆曲《蜃中樓》「運寶」一折裡的螃蟹精的臉譜,螃蟹的面部是不容易放大而表現在劇中角色的面部上的,所以就把整個螃蟹的形象組織成瞼譜,勾畫在臉上,使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螃蟹精。金錢豹的臉譜,是以豹子的頭部形象組織而成,同時在晒門上又勾畫出一個具體而微的豹頭,並在左右臉蛋上又勾畫兩個金錢,加重了金錢豹形象的渲染。
選自《翁偶虹戲曲論文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