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采访示意图。(图片来源:Pixabay)
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我们经常从新闻记者的报导中了解这个世界,然而,这个应该被尊重的行业,却受到了不公平的污名。你能想像自己辛苦学习,矢志不渝地追求一个梦想,最后却被轻蔑地称为“小时不读书,长大当记者”吗?前主播萧彤雯在其著作《记者不是你想的那样》中就曾有过这样的感慨。对于她来说,新闻记者是一份她从小就热爱的职业,这份工作需要她付出无数努力和自我警惕,然后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被贬低,这样的打击会有多大?而你,会选择如何面对这种挑战呢?
记者路上的两重课题:不断深化专业知识,增强同理心的触动力
我仔细去探究原因,发现不外乎两种状况:第一、记者素质不佳。在发问场合问了被人认为“很愚蠢”的问题。这通常是知识、常识不够,肇因于自我充实不足。第二、记者没有同理心。同样是在发问场合问了“不适当”的问题。这种情形最常发生在灾难场合。
一个家的重建之路,火海余生唯一生还者
当我还在华视当记者时,曾被临时调度去采访一起社会案件。那是一场火灾,发生在夜里。原本只是小火,女主人手被烧伤,男主人将火势扑灭后,急着把太太送去医院,没想到再回家接两个孩子时,却发现全家陷入火海。原来余火未尽,在他离开后又烧了起来。男主人冲进火场想抢救两个孩子,结果三人都葬生火窟。这则火灾因为发生在半夜,包括起火等主要画面都由大夜班的记者所拍摄,主管要我重返火场做“人”的故事。确实,若没有“人”的元素在里面,这则新闻很容易淹没在一整天大大小小的车祸、火灾稿单中。所以我衔命前往事发现场,看到的就是已经烧毁的房子。人呢?这家就只剩女主人一个,而她还躺在医院的急诊室。
燃烧的火场,燃烧的希望:追寻火灾幸存者的采访任务
我到了医院,与公关人员联系(依照各医院规定,记者要拍摄任何画面,都必须经过公关核可)。在表明来意之后,公关说无法让我进入急诊室,我们最多只能停留在门口。我请教值班医师受伤女主人的状况,他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有四肢烧伤。我再问:“请问她知道先生和孩子的事吗?”,值班医师说:“她还不知道。目前还没有其他家人来看她。她刚刚有问我们,她先生有没有再来?她可能觉得奇怪,先生怎么过了这么久都还没来。我们不敢告诉她,其实她的先生和孩子都走了。”我听到这里,不禁鼻酸。如实回报给台内主管,我得到这样的指示:“太好了!这是个好故事,你一定要访到她。”
新闻道德与人性的辩证,悲剧之中的抉择困境
我不可置信地问:“访?你要我问什么?问她‘你先生跟孩子都死了,你现在心情如何’吗?你自己不会想想,如果发生在你身上,你全家人都死了、只剩你一个,你心情如何?”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我不能违反医院规定混进急诊室,更不想由我来告诉这个伤心的太太与母亲,她的先生因为急着送她来医院,没注意到火势尚未全灭,导致最后他和孩子都罹难。我一点都不想问她的心情,因为我知道若换做是我,除了悲痛,更会一辈子懊悔。
纱布下的手势,一个家的失落与期待
但我还是必须做出这则报导。我请摄影记者站在急诊室门口,远远地拍,完全不拍她的脸,只拍她被包扎的四肢,没有任何人能从这个画面分辨出她的身份。我看到她满是纱布的手,微微举起,好像想叫什么人,但迟疑了一会儿,又缓缓放下。我的文稿这么叙述着:“远远的,我们看到她缠满纱布的手,微微地举起又放下。她或许想找人问:‘我的先生在吗?我的孩子们还好吗?’但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人忍心告诉她,他们都不在了。从现在起,四口之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人性的燃点:火灾报导中的同理心与细腻观点,引发深深的共鸣
这则没有当事人访问的火灾新闻,当天被放在晚间新闻的前段播出,因为李四端主播觉得这新闻打动人心。没有任何人因为我拒绝采访唯一的幸存者而怪罪于我,因为我证明给大家看:只要有同理心、只要够细腻,就能同时兼顾新闻内容及人性,做出有温度的新闻。可惜,愿意花心思从这种角度出发的记者愈来愈少,所以我们总是看到在各种灾难的现场,罹难者家属被握着麦克风的记者追着跑:“可以跟我们谈谈你的心情吗?你是不是很难过?”别说观众反感,就连我在看新闻时,也常忍不住开骂。
新闻工作者的心态与责任:报导的温度让社会共感,点亮人性的光芒
在讨论新闻工作者的理性与感性时,我一再强调:一则报导,在理性的外衣下所包覆的核心内容,应是很多温暖与关怀,简单地说,就是社会责任。那才是新闻最重要的价值。如何把这些不同面向的内容,妥善地结合,与其说需仰赖新闻工作者的智慧,不如说是取决于新闻工作者的心态。心态会影响做新闻的方法,若能兼具理性与感性、智慧与关怀,加上自己所受的新闻训练,把所有想传达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一则好报导。
(本文节录:时报出版的《记者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彤雯的新闻现场》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