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长期以来坚持独立思考,秉笔直书,针贬时弊,直言不讳。(图片来源:Adobe Stlck)
在奥克兰看中文报纸的华人读者,应该都记得一位笔名“辛杯”的作者,过去二十多年里,他写了大量的诗歌与评论文章,发表在本地中文媒体“看中国”及国际中文网站。
说到“辛杯”何许人也?就不一定有很多读者知道了。
“辛杯”原名谢德馨。生于1931年,卒于2022年,享年91岁。
2008年我负责编辑“文化沙龙”专栏,与谢德馨君因文结缘。那时他投来的大作已经文风泼辣,观点鲜明。我将老谢来稿编入沙龙专栏在“华页”刊出后,引起不少议论,从耳语渐渐演变成投诉。
有人说老谢太“反动”了,“影响”不好。对此我很不以为然。新西兰的语汇里根本没有“反动”这个单词,况沙龙宗旨标榜“独立思考,自由创作”,我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登老谢的文章。
后来沙龙这个理想主义的文化婴儿先天不足,体质赢弱,啼声初试便早夭了,我也与沙龙艺文同好陆续分道扬镳。说来也奇怪,反而与老谢一直维系着笔墨交情,互通音讯,时有过往,直至他去世,从未中断。
我们交往的形式包括不定期举行餐叙,一如陈维健先生所说的“同城买醉”式的“难友会”。
有共同经历和共同语言的一班朋友,携餐带酒在某人家中相聚,或找一间雅静的餐厅吃一顿午饭。吃饭时顺便指定下次聚会的召集人,负责选址及通知各位。每次老谢担任召集,总是在电话里叮咛再三“你一定要来哦!”
余生也晚,几乎是聚会中人最年轻的。他们经历炼狱之苦时,我尚还年幼。老谢怎么当上“右派”,妻子如何花二十多年才报上户口……..都是在分享松子鱼和爆炒腰花时一一得知。从书本上读到历史,跟从受难者口中听取亲述历史感觉完全不同。我得以认识了一位位活生生的历史见证者,老谢给我的印象尤为深刻难忘。
老谢出身江浙商贾之家,虽经政权易手,仍然真心实意为国效劳,想为新社会做一点事。反右运动铁拳给了这个年轻的大学生第一次沉重打击,从此改变了他整个人生。在生活资料完全受到严格控制的日子里,忠厚的老谢逆来顺受,拚命努力工作。直到文革再次受到第二次沉重打击,老谢仍然勤恳劳动当了13年工人。直至1979年平反落实政策被评为“高级讲师”,专事职工教育研究。尽管受过两次政治运动的残酷打击,老谢仍然在与中国普通劳工共处的33年里,彼此积聚了极其深厚感情,并以能将自己的知识服务予他们引以为荣。
老谢在新西兰生活了25年,当过义工、华文报纸专栏作家,还出过一本著作“中华新诗韵”。
他跟成千上万在新西兰退休的华人长者一样,享受着新西兰的纯净大自然与完善的社会福利保障服务。老谢对新西兰的亲身体验,并非仅以个人得益获利多寡去权衡利弊。而是从制度、社会和文化上体察民主选举与言论自由的优越性。并且行使民主制度赋予每一个公民的话语权,身体力行地充分利用宝贵的言论自由,独立思考,明大是非,秉笔直书,针贬时弊,直言不讳。
老谢在中国大陆还有许多亲友,也领取高额退休金,家住奥克兰东区大马路边,在华社抛头露面……这些都没有成为他隐瞒个见和观点立场的理由或借口,他并不担心经济损失或个人安危,该怎么写就怎么写,好就说好,坏就说坏,绝不文过饰非,言不由衷。
与谢德馨为友十多载,共为艺文同好,精神伙伴,就“风骨”二字而言,我南太井蛙仰愧俯怍,自问远不及他。
老谢作诗为文之余,多年以来还编辑时事新闻评述以电邮分送全球亲友,搜集辑录耗费了他大量精力和时间。但及时带给我们大量精选讯息,得悉时事经纬、国际风云。
对于我寄给他的文章,看得出老谢是一字不漏仔细读过的。因为每有感想他必有电话与我深入讨论。
失去又一良师益友,令我唏嘘不已,哀恸难平。
遗憾的是.老谢离开这个美丽而令人留恋的世界时,没能看到自喷薄欲出的太阳射穿黑暗照亮大地。
安息吧,老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