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国2022年12月21日讯】2001年11月29日,华融召开发布会,账面价值108亿的不良资产包,以两折的价格被摩根士丹利牵头的财团买下。资产包里,有200多家债务企业,遍布中国18个省。
亚洲金融危机后,韩国第一笔不良资产处置收回了8%,泰国第一笔收回了10%,而日本,仅收回了:3%。
当时华融和外方高管都很满意,两边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有媒体问为什么占便宜的事轮不到国内投资者。后来读到一本清华大学出版社的书,里面说是因为国内投资者交不起2.5万美元的尽调费用。
写书的人,肯定没看过《门口的野蛮人》。那里面讲了华尔街朋友的三个原则:绝不遵守游戏规则,绝不说实话和绝不付现金。
大摩牵头的财团里,除了美国朋友雷曼和所罗门美邦外,还有KTH。几年后,这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公司,和大摩黑吃黑,拿着美国护照的中国创始人王都“咬”出很多细节。
收购是分次付款,资产处置过程中,大摩将资产拆开卖,获利超过一倍。这边买资产的钱还没付完,那边资产就卖完回本了。大摩索性一次付清收购款,把赚来的钱换成美元迅速汇出中国:一分钱的风险也没有冒,一样资产也没亲自处置,就从华融净赚至少10亿人民币。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媒体去问资产买家,你们为什么不从华融手里买,而要从大摩手里买,是不是行走的50万?他们的答案倒也直接:外国人不骗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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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初的一天上午,上海申新纺织第九厂的机器前站满了工人。
李鸿章在120年前的洋务运动建了厂子后,不管是辛亥革命还是抗日战争,这还是第一次被迫停工。面色铁青的中年工人抡下第一锤后,叮叮当当的声音穿透了苏州河两岸。机架很结实,工人们砸了很久才把它变成一堆废铁。最后,一位工人跟着装废铁的车去了上海钢铁三厂,目送着昔日老友进了熔炉。
那一年,吴敬琏和厉以宁在争论国企到底要不要改革,经济到底是冷还是热。朱镕基上台前的5年,一边是国企亏得要靠领导打电话跟银行“借”工资,另一边,是炒房客把海南发展银行搞到破产。
选择题摆在朱镕基桌上,他说既要保8,又要防止银行放松银根,还不能搞大干快上重复建设。
苏州河畔的锤声,迅速传遍了全国,几千万产业工人告别原来岗位。一天工人都没当过的黄宏,在春晚上却代表大家喊出了:“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工人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轮到不良贷款率高达33%的中国银行们。
1999年,四大AMC成立。中国央行和财政分别出资后,又定向认购四大国有银行发行的8200亿债券,按照账面原值收购四大行的不良资产13939亿元。
华尔街的朋友们来了。大家刚在韩国处理外换银行股份一把赚走40亿美元,把该国搅得鸡犬不宁;阿根廷主权债违约期间冲进债市扫货,逼得政府100%偿还本息,几年后获利8倍……
瓦蓝蓝的天上还飞着食腐的秃鹫,几个小国的不良资产,明显吃不饱。
大摩做出示范后,花旗也展示了自己的操作。他们只用账面价值的1.5%买走了价值365亿和569亿的资产包。接着高盛、小摩、龙星等,都开始活跃在四大AMC的资产处置现场。
多年后,有记者问起橡树资本创始人霍华德·马克思怎么看中国时,他讲起当年的经验——当我听到人们说,中国不可投资的时候,我会想,“不可投资”也许意味着人们联合抵制它:意味着那里可能有一些便宜东西。
那几年,监管部门数次否决了一些复杂操作,并不断摸着石头修改机制。
2002年两会的记者会上,官方的《人民日报》记者问到了金融改革问题,朱镕基说解决问题借鉴了美国RTC(重组信托公司)的经验。
天下哪有白来的借鉴,进新东方直播间学英语还得买大米呢。
1989年到1995年,美国的RTC用了6年解决了4560亿美元的不良资产,不但解决了银行业的危机,也锻炼了华尔街上的秃鹫队伍。
朱镕基说AMC就给10年时间,处理完不良资产就解散,所以四大AMC的领导都琢磨着赶紧搞完回银行。想快还不容易?打折、打包、打官司,本来十块,现在一律两元。
杨凯生经常在各个场合讲“冰棍理论”,所有不良资产都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而降低价值。处置不良资产就像卖冰棍。冰棍在手里时间长了,就融化了,不良资产也是如此。如果不能赶快处置,时间长了:就只剩下一根儿木棒了。
谁说冰棍化的快?杨总,你吃过钟薛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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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005年中,监管层公布说四大AMC的不良债务处理了一半,累计收回的现金占比大概是21%。
这一年,大多数秃鹫们飞走了,按照惯例,临走还要放一些狠话。大摩的中国区主席蓝德彰表达了两个意思,一是中方给的份额不够,二是:怎么老有中国人来投标抬价?
《乱世佳人》里有句词,说得是坚强的人能救赎自己,伟大的人才能拯救他人。“伟大”的人都住在一号线西边的大院里,你姓蓝的住哪里?
不怪他们傲慢,美国的RTC六年时间回收了3950亿美元,占账面价值的87%,并成功将美国银行不良贷款率降低到2.5%以下。
你们有技术,可我们有国情啊。不良资产里有大量国有企业的权益,还有不少土地,监管层和舆论对此都非常敏感。那一年,时任央行行长周小川曾经在处置价格、以权谋私、利益输送等方面公开批评过四大AMC。他第一次提到了只有四大AMC不够,要吸引更多人进场,也要提高中介机构的质量。
大约那时起,中国的资产管理公司们开始了商业化转型。
除了四大行的不良,需要上市的各类银行的不良资产商业化剥离,甚至券商综合治理中接连倒下的证券公司,都成了资产管理公司们需要解决的问题。
处置中国银行业不良资产的五大资产管理公司(网络图片)
2009年,日后得名三吨的赖小民来到华融。那是四大AMC彻底卸下历史包袱的一年,10年大限不提了,转型金控提上了日程。最初央行和财政的钱也不是问题了。这倒不是说大家干得有多好,主要是加入WTO之后,持续的高速增长,让中国的资产价格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重估。
东方资产的首席经济学家吴庆前年在演讲的时候说,2008年后很多原本一文不值的资产突然变得值钱了。比如说国开行当时有很多赔钱基础设施的投资:变成了香饽饽。
四万亿之后的3年,中国的不良资产规模一直处于萎缩状态。到了2012年,情况有了新变化。GDP增速放缓,钢贸、光伏、船舶等行业接连暴雷,领导们讨论后,逐步放开了地方AMC。
2016年,中国GDP增速降到7%以下,银行们的不良率又开始上升。华尔街的朋友们又面带微笑回来了。比如,中国不良资产的老朋友霍华德·马克思,他说成功投资不良资产有三个要素,首先是目标公司出现不理智的借贷,第二是无法偿还债务,第三是可靠的债务重组和法律机制。
资产管理机构是越来越多了,但技术水平还停留在上世纪末。2015年,监管层允许资产管理公司开展非金融机构不良业务后,赖小民们把AMC做成了影子银行。
几轮房地产调控里,赖小民的特殊关系人有了很多房子,房企们拿到了银行都不敢放的高息贷款。
侃侃而谈的赖小民早就忘了,治愈中国银行业历史包袱的不是老表,而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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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2016年,不少银行停止了和AMC原有的“三打”合作,原因很简单:冰棍没那么容易化。比如,一块地到底按市场价评估,还是按国土局备案价评估,背后利益要怎么平衡,谁能拿走超额收益这些问题,都有很深的水下规则。那几年的资产处置有点乱,有的资产管理机构把自己变成了不良资产,有的勾结欠款人瞎搞。
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自己不和大家玩的,是平安银行。
2016年底,平安银行总行启动组织架构调整,精简掉13个总行一级部门的同时,增设平安银行特资部,专职清收、处置不良贷款和经营。大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平安银行。每家银行都直接把不良贷款甩给AMC,你为什么叫它特殊资产?
但平安银行特资部迅速在全国分行拉起一支400人的专业队伍,他们在各地开始解决平安银行的“特殊资产”。总部作为管理推动部门明码要求,各分行的团队要多做有价值的活儿。
银行不就收放贷么,什么叫有价值?
1998年那个热闹的年份里,有个叫郭世邦的学生博士毕业。后来,在国有大行、证券公司和股份制银行都干过的他,做了平安银行的副行长,就管平安银行特资部。他很讨厌三打,提了很多新名词,比如四化:线上化,智能化,生态化,投行化。
线上化说的是流程,他们打造了一个智慧平台,将业务流程、制度与经验内化于操作系统、将各类资产处置流程线上化;智能化说的是他们与中科院联合成立了特殊资产量化实验室,打造了多个智能化模型工具,能在尽职调查、客户财产挖掘、资产估值等环节进行智能匹配决策;投行化说的是他们用投行化经营的手段,深挖不良资产内在价值,通过引入外部财务投资人、产业投资人等对项目进行重整、盘活,以期安全退出。
2021年至今,平安银行特资部已落地“投行化”创新经营项目近20个,实现回收近50亿元。
看了看郭总说的一些名词,发明人可以追溯到50年前的华尔街。
上世纪70年代,高盛看到所有投行都在争抢世界500强,他们做了一次逆向工程——当时全美4000个盈利超过100万美元的企业,几乎每家都有一名高盛的投行人员负责跟踪是否能有业务机会。
高盛的这些员工不但要深入研究企业,还创新性地帮大家发明了很多金融工具和业务模式,比如债务重组和不良资产剥离。
业界都说平安的团队狼性,大概源头就是不愿意只做“三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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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街朋友们的嗅觉还是很准的。
2016年之后的5年时间,中国银行业累计处置不良贷款12万亿,是之前十几年的总和。自称从不择时、从不考虑宏观经济因素的橡树资本,在2021年初宣布自己提前半年判断到了恒大的债务危机,并对其进行了困境投资。10亿美元的担保贷款,4亿砸进了江苏启东海上威尼斯项目,6亿砸进了香港元朗项目。
千算万算没算到,许家印预判了霍华德·马克思的预判。这10亿美元就算是退了中国20年前交的学费吧。
24年过去,中国的不良资产市场早就换了新天。
翻过平安银行特资部过去三年的成绩单,年回收均超300亿元,三年累计超1160余亿元,其中现金回收1040余亿元。也正是他们,让平安银行整体不良率从2017年底的1.7%下降至2022年三季度的1.03%。平安银行2021年的年报里,全年收回不良资产327.71亿元,其中收回已核销不良贷款158.88亿元:几乎全是现金,差不多占平安银行去年净利润的四成多。如果没有这几年平安银行特资部帮助各地分行洗萝卜、选苹果、孵小鸡、搞根雕,平安银行这5年要少500多亿利润。
郭世邦没有总结过平安银行特资部的霹雳大招。让人觉得这其中的两招,第一是“狼性”的平安非常强调一流的执行。电影《华尔街》里有句台词:这一行需要穷苦的聪明人,要够饥渴,还要冷血。
这五年,平安银行特资部的朋友过得不容易,做有价值的活儿意味着要更多的付出。为了等待最佳的处置时机,平安银行特资部牵头过合作方把烂尾楼盖完,等待过煤炭价格周期再处理煤矿。
第二就是强调科学方法论。这两年,他们搞出了银行业最好的线上不良资产处置系统:特资e。
不同项目之间如何做到流程标准,效率提升是非常难的。特资部针对尽调、估值、诉讼和促成交易设计了特资e。比如,颗粒化集成内外数据6000+,包括债项信息、主体偿债能力、财产线索、市场处置同一债务人财产情况等,覆盖尽调报告的6成内容,并对尽调动作进行标准化监控。
自从2019年开始,特资部消化完平安银行内部不良资产的速度越来越快。
后来他们发现,只靠自己银行的业务,吃不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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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州律师圈里,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段子。如果看到律师排队拉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那他们很可能:代理了平安银行的案子。
因为他们需要携带大量卷宗。
传统金融案件立案后,银行委托律师,律师需去银行调案件卷宗,从写材料到用印,前前后后要来银行好几趟。立案时还要带大量卷宗去法院。一个案件动辄半年。
后来,平安银行特资部和广州天河法院进行了线上平台的对接。金融案件从立案到审判,实行全流程的全在线、全方位的信息化办理,律师在特资e可以一键生成立案所需的诉讼材料,并可批量对诉讼材料进行电子用印,后续的庭审环节,也都可以实现无纸化。平安在天河法院立案的案子,最快审结的一个案子只花费了:25天。
平安的朋友说,不仅包括法院,特资e上已经汇聚了平安银行不良资产处理生态的很多伙伴。投资人机构2000余家、准入律师6000余名、催收公司800余家,评估公司500余家。
还可以摘录几个数据。平安的人均回收额同比提升28.5%,人均管户从1200提升到1500户,审批时效从4.2天降低到0.9天,同比提升73%。线上立案诉讼周期从180天降低到最快25天,单笔税核从6小时降低到1小时。
这其中,是有很多开创性工作的。
2020年4月的疫情初期,平安银行特资部举办首场线上推介会,以“探本溯源,寻宝夺金”为主题进行直播。该次特殊资产行业的大型直播为国内银行业内首创,引起行业嘉宾广泛关注,并汇聚了来自全国性及地方资产管理公司、产权交易所、基金、信托以及律师界等领域的超千人报名。
一家地方银行的朋友也使用过平安的特资e。他说这个系统是真的互联网系统,它甚至可以拿来分析投资人,对投资人进行画像,卖出方可以从投资人的历史成交、偏好记录、浏览记录等多个方面进行匹配。
也有投资人使用过平安的特资e。他想处置物业,通过特资e估计一下,就能看到周边同类房产交易信息,尤其是市场交易不太活跃的商业物业、标准工业用房,估计一下,就能快速估算资产价值。特资e里的“拍卖指数”,基于市场交易案例与大数据模型的特殊资产变现能力测算服务,也是房价的晴雨表。
最近还有家农商行,有批抵债的金丝楠木资产较难处置,在仓库中积灰闲置无人问津。平安银行特资部根据投资人的投资偏好标签,发现有家机构正在收购北方红木,需求较大。通过平安银行特资部牵线搭桥,投资人与农商行已经开展现场尽调了。
这个东西好用到,一大批中小银行跑来问平安银行:我们的不良资产能不能委托给你们?
中国银行业和证券行业是分业经营的,没有监管层的点头那当然是不行。
打造中国版的高盛和大摩这个口号,人们已经听大家喊了很多年了。翻翻高盛的成长史,里面有无数个“第一笔”、“第一个”。《门口的野蛮人》里还有句台词:最终的成功来自于大胆的行动和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20年了,中国的资产处置行业,终于有了一个公开透明的“野蛮人”。
最近,易纲行长又出来喊话了,这一次的关键词变成了“自救”:金融机构今后应对金融风险的主要方式是自救。
换言之,在一个市场化法治化的行业背景下,如何丰富自救手段已经成了必要措施。这一阵,已经有很多中小金融机构开始引入清收处置技术了。
西方有句谚语说,上帝只拯救能够自救的人。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自救将会成为一部分人的主基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