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旁塔汤布岛
9月中旬的夜晚,数以万计的麦哲伦企鹅在海岸上冲浪,我在岸上观望。一只企鹅以专业优美的姿势上岸,但是刚走几步就被一束海藻绊倒。它赶快站起来,蹒跚地加入群体,几百只企鹅正前往筑巢的途中,从海岸到筑巢地还有800米距离,这些企鹅在过去6 个月时间里从没登陆过,从走路的熟练程度可以看出来。
旁塔汤布岛是个狭长半岛,最宽处不过500多米,长约3.2公里,就在这一片小天地上生长着必须适应沙漠气候的动植物,有骆马、蝎子、臭鼬、犰狳等,在礁石密布的海面上有大量的海狮、海象、海豹,海洋里偶尔也有成群的鲸鱼游过。很多人不相信在沙漠气候环境中会发现企鹅,当1520年麦哲伦船长第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他把企鹅称为一种"奇怪的鹅"。但是这里的确是企鹅的乐园,构成世界上最大的麦哲伦企鹅族群,也是在南极洲之外最大的企鹅族群。
在企鹅中,麦哲伦企鹅体形中等,脾气温和,白天喜欢发出嘶哑的声音,将身体吹胀,做出各种滑稽的样子,但是夜晚就安静很多。每年有大约40万只企鹅来到旁塔汤布岛生子,雄性首先来到,在它们祖先每年都使用的地方筑巢,雌性在两个星期之后来到,这么多的企鹅突然间来到是非常壮观的景象,但是奇怪地,它们的到来非常安静,好像潮水静静地扑到海面上。岸上最初只有几只,然后是几十只,最后是成千上万,几天之后我就发现自己被企鹅包围着,它们甚至站在我的脚上,从群体中挤出来向我摇头。
有人告诉我应该在30年前来这里,当时几乎每根树枝上都有10只企鹅,它们的洞穴在地面上一个连着一个,当时的统计是岛上有超过100万只企鹅,数字一点都不夸张。但是整个族群在缩小,从1987年至今,被使用的巢穴已经减少20%,部分原因是附近海域时不时被原油污染,尽管这种情形近年来有所控制,但仍阻碍了企鹅迁徙的路线。更重要的原因是在阿根廷的所有海域,捕鱼活动越来越多,企鹅不得不和人类竞争生存资源,其他显著的原因还包括气候变暖及其带来的诸多不确定性。研究人员还在试图分析企鹅数量减少的其他原因,尽管它们努力适应不断变化的世界,但问题在于适应速度是否足够快。
主导半岛上企鹅研究的是来自华盛顿大学的生物学家迪伊·布尔斯马(D eeBoersm a),人称"企鹅博士",在6个月的野外考察时间里,我将在她的指挥下,和一群科研人员以及志愿者一起研究麦哲伦企鹅,探讨如何在这个多变的世界为它们保存最后的居留地。我会在晨昏和企鹅相处,帮它们测量体重,计数,观察它们如何交配。
岛上的科学家
过去25年来,迪伊·布尔斯马一直和自己的学生在岛上研究企鹅,她在企鹅经过的"高速公路" 上安装了一个测量器,用来计算大约有多少只企鹅经过,同时也能计算在产子前后企鹅体重的变化。这样比追踪每一只企鹅然后分别测量要简单很多。但是秤是很娇贵的仪器,经常因为风沙变得不准,为此迪伊每天都要来检查校准,将沙子擦干净。
迪伊到岛上已经25年时间,1982年当时的阿根廷政府和野生动物保护组织(WCS)邀请她到岛上对企鹅进行数量统计,因为一个日本公司向旁塔汤布岛所在的省政府提出每年购买4万只企鹅的肉、油和皮,企鹅肉和油只要是食用,皮主要用于制作高尔夫球手套,于是阿根廷政府希望知道岛上的企鹅数量能否支撑这样的供应。刚刚到岛上的时候,迪伊只想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离开,她的结论是族群规模不可能支撑每年减少4万只,但是逐渐地,她发现人类对于这种企鹅的了解是那么少,例如它们能存活多少年,它们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是怎样的?尽管旁塔汤布岛在 1979年已经成为省级野生动物保护公园,但是并没有专人对于保护地里的居民做详细研究,迪伊于是决定进行长期追踪研究,她每年都回到岛上,其余时间就在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企鹅计划组担任总管一职。
在她研究的初期,迪伊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被油污污染的企鹅,每年有好几百只企鹅尸体被冲上阿根廷的海岸,浑身被黑色的油污包裹,若没有死也已经奄奄一息,因为原油阻隔了企鹅羽毛的保暖性能,它们都是被冻死的。根据迪伊的统计,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到 1994年间,有4万只企鹅因为原油污染而死。原油污染的主要原因是油船漏油,可是为什么企鹅会遭殃呢。在安装了卫星传输装置之后,迪伊发现,每年冬天这些企鹅都会北上到巴西、乌拉圭沿海度过冬天,它们的迁徙路线和油船的航线几乎完全吻合,于是大量泄漏的原油都被企鹅接住了。一次性的大型漏油通常会引发公众对野生鸟类命运的集中关注,但是迪伊认为这种长期的慢性污染对于企鹅来说更加致命,她把自己的发现告知阿根廷政府,并让公众更清楚企鹅的命运,阿根廷人民长期就有上街为企鹅游行的传统,这一次的抗议主题是要求政府将国际航线从企鹅迁徙路线移开38公里。从此之后,在旁塔汤布岛海岸因原油污染而引起的企鹅死亡数量下降为零。这是科学研究产生有效保护结果的伟大例子。
绑架企鹅
进行研究的25年间,迪伊写了超过100篇科研论文、书籍章节和调查报告,每一篇文章里都有关于麦哲伦企鹅的大量统计数据,这些数据都有严格的科学统计依据,最常见的统计数据都来自于安装在企鹅鳍上的追踪器,这是一个好像水滴大小,不锈钢的物体,能区分每只企鹅的身份。在旁塔汤布岛的1/4个世纪里,迪伊和她不懈努力的同事以及志愿者们为6万只企鹅安装了追踪器,因为这些努力,当她走近一个巢穴,都知道里面的企鹅的生长历史。也因为这些努力,现在在一株花树下面,一只企鹅瞪着我看,而我对它的身世了如指掌,它的追踪器上显示着"35472",这串数字代表在1989年它刚刚出生不久后就被安装了追踪器,因此它是一只知道年龄的企鹅,在花树下的洞穴里它已经连续居住了5年,在1995年的时候作为成年企鹅它第一次被测量,现在显然又到了再次测量并观察其重要生命体征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