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SARS出现之初的信息封闭和反映迟缓,天灾也不至于蔓延成这样的规模。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政府除了负起责任、并动员可能的社会力量应对眼前的危机之外,应该着手思考一些带有根本性的问题了。我们诚然不能怨天尤人、责怪一切意料之外的灾难。但人为的灾难是完全可以控制的。即使是天灾,如果发现及时,也是可以尽可能地减少代价的。说一千,道一万,上上下下应该痛定思痛,在这次灾难中达成一个最基本的共识,那就是:舆论必须开放,要允许新闻媒体报导一切影响我们生存、生活等的消息,允许公民在媒体上公开批评政府,包括任何领导人。
不管我们的政治信念、身分地位、教育程度或宗教信仰有多大的差异,毕竟我们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我们共有一个家园”。有些危机的爆发是绝对不以任何人、集团、机构的意志为转移的。这次突如其来的SARS只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证罢了。
古今中外,大凡懂得一点历史常识的人无不知道,维持政权的方法无非是两种。在民主国家,政权属于人民,源于人民的授权。当政者除了以政绩博取人民信任、以获得选票保持政权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所以,政府不可能采取禁锢舆论、压制不同声音的措施;相反,只能以实实在在的政绩,求得舆论的支持,才有可能在竞选中胜出。
在专制国家,以武力或武力胁迫、或阴谋取得的政权只能打着“君权神授”的旗号,以全知全能的面目出现,依靠公开或隐蔽的武力维持其统治,通常采取的方式不外垄断舆论、压制异端,一方面视人民为敌人,胆战心惊,日夜防备,一方面信奉强权,以为有权就有一切,天下之大,莫不以强力控制。这种政权的主要特征之一就是“防民之口,如同防川”,“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只用一张嘴巴说话,不能有不同的意见,即使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也让天下人敢怒而不敢言。中国自秦始皇以来的历代王朝无不如此。从希特勒、墨索里尼到斯大林,也是惊人地相似。他们的下场和对他们的评价,历史也早有公论。
中国已进入这样一个转折关头,历史的旧帐暂且放在一边。在经过25年的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经济毕竟从集权计划经济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了。民营经济也的确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并日益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后,中国经济至少也呈现出了与国际经济接轨的趋势。
之前,中国政府已在两个重要的“国际公约”上签字。新任领导人也曾公开表示要尊重宪法、树立宪法权威。再考虑到他们近期以来颠簸南北、深入疫情严重的疫区、所表现出来的责任感、和对生命的一份关注,我们有理由期待着SARS之后的中国能逐渐往良性的方向发展。其中最首要的就是舆论的开放。
这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能否走上健康轨道的前提。只有允许人民公开讨论国是,人人才有可能对这个国家负责,才会体会到自己是这个国家的一份子,对这个共同体既有权利,也有义务。10几亿人口的泱泱大国,仅靠少数几个人,哪怕是聪明绝顶的人、自认为能扭转乾坤的人,也一定是搞不好的。在危机降临之时,我们可能对此有更深的体会。
要使人人负起责任,就得让人人都有发言的机会,能独立发表自己的见解,其见解或高明、或拙劣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国人有发言的权利;(二)国人发言的机会是平等的;(三)每个人的看法都是自身思考的结果,是诚实的,每个人都对自己的言论负责。有了这样的舆论空间,才能造成健全的舆论。有了健全的舆论,才有可能产生健全的政府。开放舆论,既是一个政权走出历史阴影、取信于民的捷径,也是指向民族未来的唯一通衢。
--原载《民主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