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经把非典列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重大灾害"的中国,网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则 "党治不了的, 非典都能治" 的顺口溜,真真是"说到百姓心里":
非典“治病”
大吃大喝党治不了,非典治了; 公款旅游党治不了,非典治了; 文山会海、欺上瞒下、卖淫嫖娼,党治不了,非典治了。
这里说的是坏事。但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空间,还有不少好的事物,有许多属于人类经数百年摸索牺牲而终于获得的共识,无奈在今日之中国,仍为一党专制的政体所"严防峻拒"。比如对私有财产的法律保护,比如言论与出版自由,以及公民基本权利不容侵犯……还有虽晚近些,但在许多国家已蓬勃发展,并成为国民经济与社会运行重要支柱的基金会与非政府组织(NGO)。
应该说,所有这些,在非典期间的中国都如清明前后的小草一样,在处处冒头。比如天津镇民拼死保护他们集资修建的学校;比如网上自发的对非典疫情和救治办法的传播;比如在原先只有"喉舌"才许出声的重大领域出现的评述与抨击……在此期间,非赢利的民间组织也沉静、务实地活动着。平日他们关注环境、社区,帮助救助妇女儿童和小动物,如今在抗非典的特别时期,他们在网上征集志愿者,开展"黄丝带行动",开通心理辅导的"天使家园热线",利用自己的社会影响和人脉关系,填补政府统一号令下的疏忽与不足……。
本来,在非典爆发之初,密切关注社会发展变化的有识之士已经开始呼吁:国难当头,正是扩展社会空间、消弭阶层对抗,实现社会宽容与谅解的大好时机。NGO的组织者和志愿人士,正是日渐成熟的民间社会的代表,正打算以他们一贯的仁心、耐心与细心,搭桥、补台、扶助弱者……而且分文不取。十年来,他们举步唯艰,但公平的观察者不得不承认,正是这批人代表了中国现代社会的生长点。
现代社会生长点
有趣的是,在中国官家掌控的传媒上竟不见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而他们超越自己直接领导的行动,不管起了多大作用,竟受到顶头上司不断警告。
民间组织从历史上看在中国虽然不很发达,但并非完全没有痕迹可循。远的不说,近代以来,宗祠、商会、同业会……都曾在中国人的文化、社会和政治生活中起过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有到了1949年之后,执政的中国共产党为统一调配资源,决绝地斩断一切横向的和区域性的联络,实施战时军事化的"全国一盘棋":事事一统到底,人人服从中央。顺者昌逆者亡,官家组织之外的一切聚众行为都是居心叵测。笔者幼年时,曾经历政府对"一贯道"的剿灭,如今听到这三个字还本能地栗栗然。
时至1980年代初,民间组织在中国已经绝迹,包括念经的和唱曲儿的。为维持宪法明文规定的"公民有结社之自由",以笔者见识所及只剩下一个支撑门面的"鼻烟壶研究会"。
1980年代的开放与开明给中国人带来新的活气,有了一点余钱剩米、更兼爱国爱民之心膨胀的准中产阶级,终于在国家的灾难与不足--环境污染、荒漠化、教育与医疗缺失、野生动物绝迹……面前,走到了一起。联络他们的,不是宗族与集团利益,更多的是爱好与理念,还有常常遭人耻笑与误解的责任感。
其实他们当中大部分人曾经(或正在)为官家效力,还有不少本人就是共产党员,但不知怎么,一说要自己组织起来,当局的脸立刻拉长。但中国毕竟已经"入世",经济发展包括官员们发财都要依仗与外部世界"接轨"。与全世界有更多的共同标准与共同语言、往往更为外人所看重与信赖的民间组织,成了当局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烫山芋。
对来自当局的猜忌与刁难,他们心知肚明:共产党当初怎么把国民政府弄得焦头烂额的,不就靠着一个个地下组织么?由环境组织发展起来的绿党,在有的国家不是已经问政了么?上班有单位、退休有街道,非得自己再来个组织,怎么可能不认为是在和共产党叫号?
一句话,官家脑子里"阶级斗争那根弦",不管怎么穿西装、坐奔驰就是松不下来。
这就是中国民间组织的生存环境。
没时间和那批把着权的小官僚纠缠。走出体制的束缚,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是他们眼界与心胸使然。这批先驱者已经脱出仅仅是自然人、经济人的境界,更看重自己社会人和文化人的角色,以及精神上的绿洲与蓝天。
(原载BBC)(5/14/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