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冤案造成大量夫妻生離死別。( 網絡圖片 )
對於現在的年輕人來說,文革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就是現在的一些研究者,對當時的事實真相似乎也有隔閡。但是對於我們這些親身參加者來說,文革還沒有遠去,它似乎就發生在昨日。我現在每日做夢,經常有一種恐懼感,似乎仍處於被歧視、被圍攻、被謾罵、被侮辱之中。其實我雖然在全所大會上被宣布為「五一六」分子,被審查了幾年,但究竟沒有被專案組打罵,比其他很多「五一六」分子幸運多了。
今天在網上閒逛,在百度貼羅山吧看到一則啟事,涉及一個家庭的悲劇,因為涉及「五一六」這個冤案,引起我的注意。
這則啟事發自一名叫做劉詩夢的年青人,正在尋找他的外祖父的墳墓。而他的外祖父在文革中被打為「五一六」分子,死在河南羅山。我們從文革後死者單位的複查結論可以大略知道他的人生軌跡。
死者名俞克恭,1932年生於河北省懷安縣,自幼父母雙亡,本人流離失所,1947至1950年在麵粉廠當工人,1950年「參加革命工作」,1954至1963年在工農速成中學和天津大學學習,1963年畢業分配至國家科委情報所工作。
在文革的「批清」運動中被揭發有「五一六問題」,於1971年6月21日在羅山五七幹校被隔離審查,6月27日在拘禁中去世。死亡原因,複查結論中說是服了安眠藥,按「正常死亡」處理。可是死者外孫(或外孫女)說,在隔離期間根本不可能拿到安眠藥。屍體覆蓋著被單,不讓接近仔細看視,但知道他的門牙都被打掉。
這位俞克恭正處中年,家中留下妻子和四個女兒。長女僅9歲,患有小兒麻痺後遺症。最小的女兒才3個月。我們難以想像他竟然拋下四個年幼的女兒自尋短見。他的妻子當時見到遺體馬上就暈過去了。
我家當時是兩人工作掙錢,湊合養活兩個孩子。他妻子一個人如何養活四個幼兒?在他的岳母勸說下,他的妻子只能走改嫁這條路。我們不知道這四個孩子是如何成長的,但我們可以想像他們處於政治上被歧視、生活上極端困苦的境遇中熬過極其艱辛的歲月。
近年來,蒙冤過世已經半個多世紀、已經被世人遺忘的俞克恭的未亡人也去世了。她在臨終前留下遺言,盼望她的女兒們能夠找到她的前夫的墳墓並找回屍骨,以寄託全家人的哀思和慰藉。這就是劉詩夢在網上登出啟事的緣由。他說,因為找不到他外祖父的墳墓,他的母親只能在過年時在外祖父的照片前擺供,在十字路口燒紙。至於線索,只記得埋在一個放鴨子淹死的人的墳旁邊。
能看到這則啟事很不容易,因為在網上提到此事屢次被刪。看到啟事後,很多網友表示同情,但是當地人說找到墳墓已經不太可能了。
死於「批清」、留下四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的俞克恭的墳墓已漫漶無存,俞克恭這個人也已被原單位遺忘,這則啟事也很可能很快被刪除,只給他的女兒、他的孫輩留下無限的哀思和傷痛。
俞克恭生前受到怎樣的折磨我們不知道,是什麼人把他逼到死地我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沒人為他的死亡負責,也沒有為此懲治任何人。一個新中國培養出的大學生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了,一直到11年以後的1982年才給他作出一紙毫無用處的結論。
我們也不知道在「批清」運動中有多少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的冤魂,我們也不知道整個文革中總共有多少這樣的冤魂仍在痛苦地呻吟得不到超度。我們這些有幸活下來的人,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呢?
(2021年1月10日)
「往事微痕」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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