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江山易析之時,那些被養在宮闈禁地的后妃,往往成為皇權的殉葬品。當遭遇國亡家破的社會劇變時,從后妃的一些詩詞裡,可以捫觸到她們心路歷程,或抗爭,或怨恚,或憂傷……
春秋時,楚文王十四年(公元前683),楚國舉兵攻破息國(今河南省息縣),俘獲國君息侯及其夫人息媯。楚文王貶息侯為守門人,卻垂涎息媯的貌美,關她在宮中,欲強納為妾。
漢代劉向《列女傳》記述,一天,楚文王離宮出遊,息媯伺機溜出來找息侯,表示決不改嫁楚王。並作《大車》詩,末四句:「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其意是生不能居住在一起,死則埋在一起。要是認為我撒謊,有明亮的太陽作證。並勸說息侯一起以死抗爭。可看到息侯態度曖昧,她便義無反顧地自殺身死。
五代時,蜀國後主孟昶有位妃子費氏,稱花蕊夫人。青城(在今四川灌縣西)人,以才色入選蜀宮。乾德三年(公元965),宋太祖趙匡胤發兵攻打後蜀,孟昶投降。
後蜀滅亡,花蕊夫人隨孟昶歸宋。途經嘉陵江西岸的葭萌驛(今四川廣元市西南),花蕊夫人心緒悲苦,執筆題壁一詞:「初離蜀道心將碎,離恨綿綿,春日如年,馬上時時聞杜鵑。」不料,才寫下二十二個字,押送的軍騎促行,無法寫完。
後來有無名氏戲續下半闋:「三千宮女如花貌,妾最嬋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恩愛偏」。有人評說續篇:「不僅虛空架橋,亦且狗尾續貂。」
趙匡胤聽說花蕊夫人才色兼備,即召入宮,令其賦詩。花蕊夫人悲憤地誦其國亡詩:「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當時兩軍對壘,後蜀兵十四萬,而宋軍僅數萬人,卻落個亡國投降,也就難怪花蕊夫人言詞激烈,罵得痛快淋漓了。
不過,花蕊夫人未得善終。當時,皇弟趙匡義(即宋太宗)因宋太祖不聽勸諫,被花蕊夫人所迷惑;於是,借一次宮苑狩獵,趙匡義暼見花蕊夫人隨侍在側,便佯作誤射,一箭奪了花蕊夫人性命。這種命運的安排,絕非無名氏的續篇所能奢想。
南宋末年,由於一位妃嬪的國亡詞還惹起了筆墨是非。
德祐二年(公元1276)二月,謝太皇太后偕宋恭宗趙上表投降元朝。三月,元統帥伯顏將南宋的謝、全兩位太后、帝、諸大臣以及三學學生等,俘虜北上。
其中,後宮一位王昭儀,名清惠,亦在俘虜之列。據清人《詞苑叢談》卷六引錄,北上途中,王昭儀題《滿江紅》詞於驛館牆壁:
「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曾記得春風(一作承恩)雨露,玉樓金闕。名播蘭簪妃後裡,暈潮蓮臉君王側。忽一朝鼙鼓揭天來,繁華歇。龍虎散,風雲滅,千古恨,憑誰說?對關河百二,淚霑襟血。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碾關山月,願嫦娥相顧肯從容,隨圓缺。」
王昭儀的國亡詞,無非感慨命運多舛,國家興亡的驟變,屬一個弱女子的無奈無助的悱惻之情。然而,當文天祥丞相看到此詞,對末句頗有非議。大嘆「可惜」,認為「從容圓缺」之語「少商量」,乾脆為她代作詞二首。
其一的詞末幾句改為「想男兒慷慨,嚼穿齦血。回首昭陽離落日,傷心銅雀迎新月。算妾身,不願似天家,金甌缺」。其二的詞末幾句改為「向南陽阡上,滿襟清血。世態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笑樂昌,一段好風流,菱花缺」。
不難看出,改動之意大呼捨身殉國,女子不讓鬚眉;或者保身自潔,直白黃冠之志。這當屬男權社會傳統之道。據載,後來王昭儀抵上都,向元世祖忽必烈懇請出家,獲准當女道士,號沖華。至此,一段筆墨是非也算一清二白了。
在中國,由母系社會進入父系社會後,男權包括皇權、父權、夫權等等至高無上,哪怕后妃們也是無法逃脫束縛的。尤其國亡一刻,對女子的生死榮辱無不打上慘烈的歷史印記,詩詞一類的文字也就成為演變的記錄與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