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事者每年都會評選一個「年度十大假新聞」,如無意外的話,剛剛過去的這個週末,我們就有幸碰到了足以上榜的一件:
——《北京青年報》週日報導,北京朝陽法院判決河南長葛市10名截訪人員非法拘禁罪成立,分別判刑數月至一年半不等。
報導說這是北京首例判罰外地截訪人員,業內人士稱:「積極意義明顯」——當然,業外人士也這麼認為。微博上頓時發生狂轉,不少大V已經在第一時間鼓掌叫好了。
談誤國、空歡喜傷身!這樣的大轉折多來幾回,大家都傷不起。好在各地的訪民們消息比較慢,還來不及高興就已經闢謠了,反倒躲過一次悲喜劫。
很顯然,虛構中的判決卻深得人心,假新聞反映了真民意。
由於各地方政府的阻撓抹黑,「上訪」好像成了不怎麼光彩的事,而事實上,「上訪」是國家賦予民眾的合法權利,是光明正大的維權途徑。在北京,國務院和最高法等單位都設立了信訪接待處,專門接收各地群眾的陳冤狀。
但是,中央開通的渠道,地方上卻不待見,甚至想方設法要把它堵上,所以就有了各種各樣的「截訪」——在村裡截、縣裡截、省裡截、甚至還要遠赴到北京來截,一個訪民須得如同偷渡一般闖過這些關,才有可能享受到這「正大光明」的信訪權,著實是一個諷刺。
幾個月前轟動全國的永州媽媽唐慧,就曾經往北京跑了幾十次,次次都被逮回去,冤案六年才得以昭雪,艱險漫長的上訪路無異於重複打擊,造成了巨大創傷。
更有好些人試圖上訪了多少次,卻連所在的縣城都沒能跑出去,其中有的不耐煩於是認命了,也有的不耐煩乾脆備了炸藥,跟攔截他的父母官同歸於盡——今年9月1日,山東榮成就發生過這麼一樁。
所以,這條路不通暢,是要出亂子的。
截訪的事情有多普遍?各省各地是很難查考的,即使到了北京,也都是半明半暗的地下活動,無法精確統計。但有些跡象是可以看得見的:那就是在北京晃悠的外地警車很常見,並不止是河北山西等近處,而是全國各省全都有,遠至青海新疆的也都不難見到。很多人都懷疑這些就是「跨省維穩」的正規軍,據說在火車站等交通要地尤其多,甚至有人看到某省的一輛警車在某地鐵口長期蹲守。
除此之外,還有更大量的非正規軍,就地雇佣車輛和人員,幫忙把上訪的老鄉逮回去——據說這次開庭審判的河南長葛案,就屬於這種,這個不知名的小城市,竟然雇佣了20幾個人,還租了一所院子當做關押點,在寸土寸金的首都做這個事,不知道當地財政多有錢。
既然不是正規軍,手法也就不那麼正規,捉到了人之後或打或罵也就不稀奇,以往有報導在截訪中也出過人命的。
總之,大量存在的截訪行為嚴重侵犯了民眾合法權利,加劇了社會矛盾,有統計說80%的訪民來自農村,他們的聲音特別微弱,申訴的渠道也非常少,對他們的野蠻阻攔成為了很多基層極端事件的導火索。
上訪並非理想的制度,理想的制度下沒必要上訪,只需要上訴。但是當下情況是,地方法院並不獨立,基層政府一手遮天太嚴重,上訪往往成為蒙冤者維權的最後希望,截訪就等於把百姓推向絕望,屬於黑暗中的黑暗,是不應該容忍的。
所以民眾早就期盼國家掃蕩這些黑機關,它們私設公堂,不但侵犯民權,也侵犯中央權威。好不容易盼到了,卻是個假新聞。上網看了一下,有些評論家都已經把讚揚的稿件寫好了,有的幾乎上萬字,激動可以見一斑,可惜現在都作廢掉了。
好在這個案子的確是有的,今天不判,總有一天會判,很多人都在等著,因為這點花絮,反而成了真焦點。
如果判決公正的話,也許成為一個進步的開始,還是值得記上一筆,也很有資格上榜今年的「十大真新聞」——真假新聞同時入選「十大」,這在新聞界也是罕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