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11日晚,中國網際網路上一片沸騰,中國作家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就像一枚重磅深水炸彈,在大陸輿論界掀起巨大震盪,門戶、微博、論壇還有QQ群,幾乎全都是在討論莫言獲諾獎一事。一時間,全中國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這位曾被人稱為「紅色作家」的身上,2012年的10月11日似乎成了中國人當之無愧的「莫言日」。
據宣布莫言獲得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瑞典文學院諾獎評審委員會稱,莫言將現實和幻想、歷史和社會角度結合在一起。他創作中的世界令人聯想起福克納和馬爾克斯作品的融合,同時又在中國傳統文學和口頭文學中尋找到一個出發點。而具有官方性質的中國作協則稱讚莫言「對祖國懷有真摯情感,與人民大眾保持緊密聯繫,潛心於藝術創新,取得了卓越成就。」這個正部級的單位在賀詞中還提到,莫言的獲獎,表明國際文壇對中國當代文學及作家的深切關注,表明中國文學所具有的世界意義。
或許是因為中國作協副主席和中共黨員的身份,這位首位中國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在獲得官方的認可和媒體的讚頌之時,亦遭遇到不少網民鋪天蓋地的批評和質疑。
幾個月前,中國政府為了紀念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70週年,網羅兩百名作家手抄毛的《講話》一文,並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了《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百位文學藝術家手抄珍藏紀念冊》。對於此事,官方稱《講話》全新版本的誕生,表達了廣大文學藝術家的熱情,代表了廣大文學藝術家對黨的文藝路線的忠誠,堅持藝術為人民服務的追求。
在這兩百名作家的名單當中,作為作協副主席的莫言赫然在列。毛的《講話》一文被普遍認為是革命文學的代表之作,文中指出文藝是必須「成為整個革命機器的一個組成部分,作為團結人民、教育人民、打擊敵人、消滅敵人的有力的武器,幫助人民同心同德地和敵人作鬥爭」而服務,該文是權力企圖控制文藝、鉗制思想的赤裸宣言,也是中共建政後官方對知識份子進行鎮壓和改造的理論基礎。
因此,莫言帶頭抄寫毛的《講話》一事被人稱之為其人生中最大的污跡之一,而他本人在公共事務中的沉默也令許多反體制者不滿。2009年法蘭克福書展,莫言以官方身份參展,後因異議作家戴晴的出席而中途退場,表示其不與異議者同席;2009年年底,北京電影學院的崔衛平老師發起電話採訪知識份子,評論中國某被禁異議人士的行為藝術,莫言在接到崔衛平的電話後,以不瞭解情況、家中有客人為由拒絕發表任何評論。
正是因為有這些細節,所以莫言被許多人看成是一位「紅色作家「,而他的筆名「莫言」也成為眾人調侃的對象。
莫言曾在接受香港公開大學授予榮譽文學博士時透露,自己取「莫言」為筆名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放炮」說真話,告誡自己要少說話。在斯坦福大學演講時,莫言稱自己喜歡說話的毛病在生產隊時為家人帶來許多麻煩,母親曾痛苦地勸告他「孩子,你能不能不說話?」步入文壇之後,自己說真話的毛病也在文壇上得罪了許多人,所以他要用「莫言」的筆名警醒自己。
或許,莫言天生就不是一個喜歡沉默的人,但是殘酷的外部環境逐漸讓他學會了沉默,而「莫言」或許正是他孜孜以求的最終目標。對於一個從事文藝創作的思想者來說,以「莫言」為名本身就是一個莫大的諷刺,何況這位叫「莫言」的作家原本乃是一個極喜歡說話的人。
在質疑聲中,有種說法頗具代表性,一位名叫「平壤崔成浩」的網友在微博上寫道:「莫言,我把他翻譯成‘不許說’,‘不許說’獲得諾貝爾獎……要警惕敵對勢力的陰謀,你們太年輕了……」
該網友所謂「敵對勢力」一說正是中國外交部和新聞發言人最常用的語言之一。2010年,華裔法國作家高行健獲諾貝爾文學獎,中國外交部發表聲明,指出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把獎項頒發給高行健「有不可告人的政治圖謀」。人民日報發表了以《將「諾貝爾文學獎」授予高行健嚴重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為題的評論員文章,文章中稱「瑞典文學院是一貫反動,一貫敵視紅色政權,一貫敵視中國人民的徹頭徹尾的反動組織」。
同樣是諾貝爾文學獎,都是中文寫作者,卻因為政治傾向不同而在中國卻遭遇冰火兩重天的境況。對此,知名學者吳稼祥用了一個「獎同禮異」的故事調侃此事:耍猴戲最高境界,是敢動老虎屁股。「世界敢動老虎屁股獎」數年前頒給一隻來來自衫東的猴子,虎王大怒,把猴子捉來佐酒。今年,該叢林的另隻猴子獲該獎,虎王大喜,讓8隻驢抬猴覲見,賞蟠桃。群獸竊竊私語:「獎一樣,禮不同。」「能一樣嗎?」虎王嘯道:「那猴打朕屁股,這猴舔朕屁股!」
吳稼祥的故事固然令人叫絕,但卻並不一定完全符合事實。莫言在政治上或許有諸多瑕疵,但卻無大節之失,強似萬千被圈養的御用文人,他本人的作品也並非毫無批判,更非粉飾太平的奉旨之作。不過,中國政府對於諾獎前後不一的態度卻值得深思,莫言今日的榮耀本該也屬於那位至今仍在監獄中仰望北斗的思想者。
諾貝爾獎,可謂是西方文明中最高的精神獎勵。對此,中國人一直有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幽怨情結,沒有拿過諾獎似乎就沒有被西方文明認可。然而,中國人並非沒有拿過諾獎,許多華裔外國人拿過,臺灣籍的中國人拿過,中國籍的中國人也拿過,只是由於那些獲獎者要麼是在西方教育制度之下成長起來的,要麼便是現有體制的反叛者,在莫言獲獎之前,官方正統教育下培養的學者無一人能獲此殊榮。
顯然,諾獎跟金牌一樣,是舉國體制的錦上之花,是盛世復興的燦爛點綴。中國政府對諾獎的重視與對金牌的貪婪乃是同一道理,即以此來證明體制的優越性和合理性,並藉此上升到民族獨立、祖國富強、中國從此人揚眉吐氣的政治高度,以此提升政權凝聚力。
迄今為止,已有兩位中國籍的國民獲得過諾貝爾獎:一位以敢言著稱,一位以「莫言」為名。前者至今仍在監獄中痛苦思索,後者則身居高位、極盡榮光,或許這正是中國社會兩極最真實,也最詭異的寫照。
此次莫言的獲獎,與其說是圓了中國人的諾獎情結,倒不如說是解開了中國政府對諾獎又愛又恨的悲喜心結。
儘管中國已經有了一位被官方認可的諾獎得主,中國文化也正大踏步地走向世界,文化興國戰略也在聲勢浩大地推進當中……但是,中國的文藝創造者依然不得不面臨嚴格的審查制度、無孔不入的監控機構以及遍佈各個角落的憤青五毛。在一個思想受鉗制、言論被審查、思想者被禁言、敢言者被失蹤的國家,在缺乏創造自由的社會,中國文化的崛起之路依舊長路漫漫、道阻且長。
来源:一五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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