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剛到美國不久的時候,有一次一個朋友開車帶我去斯坦福的購物區買東西,我看著那著名的購物區高檔的店面精美的物品高昂的價格,當時那個還比較世俗的我感覺特別的艷羨。今天的我每天開車穿梭於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看慣了這裡的一草一木,內心已逐漸變得波瀾不驚。是的,我在很多人認為是離幸福最近的地方工作,我有很多機會接觸生活在這裡的成功人士了,但是離真實越近的地方,卻越可以剝去華麗的外表看清裡面的實質。那實質是什麼呢?真的是幸福嗎?如果我能夠,我會想要在這座城市買一座房子安家,然後生一個孩子,讓他們從一出生就享受最高的起點嗎?這對我未來的孩子真的就是一件好事嗎?
當然,這個如果對於現今的我來說只是海市蜃樓。今年全美的房價因為許多還不起貸款的人而一降再降,在整個美國房市來說,今年是買方的市場。可是這個說法在 Palo Alto是不成立的,全美房屋價格的下滑對於這個特殊的城市絲毫不起作用,這個城市依然是賣方的市場,依然是一幢又老又破的房子有很多人去競爭,依然是不會低於一百萬的起價∼我沒有這個能力去和別人競爭,即便有,現在的我,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了,因為。。。。。。有必要嗎?沒有必要;值得花那麼多錢去買嗎?當然不值得∼
(二)
「凱文,你家的house大嗎?」
「當然,我家的house很大,有兩層樓呢。」凱文很自豪的聲音。
「我們家的house也有兩層樓,而且還是新的房子呢。」麗麗也不甘示弱。
他們又同時把頭轉向同車的莎莎,同聲問她:「你們家的house呢?」
「我們沒有住house, 我們家住的是apartment.」 莎莎怯弱的聲音。
「哦∼∼∼」兩個孩子不再理睬莎莎,繼續交流他們的大house 去了,一旁的莎莎顯得很落單。我從後視鏡裡偷偷觀察到她的樣子,耷拉著頭,很不開心。
過了大概兩三分鐘的樣子,我突然聽到莎莎大聲打斷了凱文和麗麗的交談,她用很驕傲的語氣說:「你們知道嗎?我們家雖然住的是apartment, 可是我們家的apartment很大啊,就像house一樣大,真的,我不騙你們。」
凱文和麗麗發出很嘹亮的笑聲,認為莎莎在騙他們,他們只是短暫的大笑了一下,然後又繼續相談甚歡,一直到我開車到達中文學校,他們一路上再也沒有和莎莎說過一句話。下車以後,莎莎跟在凱文和麗麗的身後,低著頭很慢的走啊走啊,小小的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是位於Palo Alto一所中文學校的中文老師,同時,我還是我的學生們的司機,負責把他們從英文學校接到我們的中文學校。美國的學校不像中國,一般在下午兩三點鐘就放學了,而學前班的孩子則放的更早,大概在正午左右就放光了。如果是雙職工的父母家裡又沒有人能照看孩子的,就只能把小孩放到一些課後輔導班,比如我們的中文學校,既解決了沒人照看孩子的問題又能教他們中文,是這裡華人父母的首選。像上面的戲碼,每天變著花樣的在我的車上演出,不是比較房子了就是比較去玩過的地方,要麼就是比誰的學校更好。父母親就是為了他們的孩子有更好的受教育機會才會在這座寸金寸土的城市安家的,自然的,這裡的學區已經非常的好了,可是從我的學生們的交談中,我知道了這座城市還有兩所最好的學校,一所在北區,一所在南區。北區的叫「Walter Hays」, 南區的叫「Hoover」. 顯然的,有幸在這兩所學校學習的孩子非常的驕傲,而沒有在那裡上學的小孩會很嫉妒那些幸運的孩子。我經常會在內心深處感嘆,這些孩子的父母已經給他們創造了那麼好的條件,為什麼他們還要互相較盡,比來比去的呢?這些攀比的習慣,究竟是他們的天性還是因為在這座城市耳濡目染,受到他們的父母的熏陶而來的呢?我從他們身上發現了一樣很要命的東西,就是勢力。勢力是一把雙刃刀,傷到別人的同時也會反過來深深的傷害到自己,因為當你無法佔有絕對的優勢的時候,你就會被那刀刃所傷。這樣小的小孩子,如果他們要這樣的比較著過一生,那麼他們的一生就注定了會很不快樂,每每想到這些,我就會很難過。
有一天上課,讓學生用「原來」這個詞造句。為了啟發他們,我就這樣和他們說:「有一次,我的花盆不知被誰弄倒了,花葉和土灑了一地。我很生氣,以為是樓下的小朋友搗亂弄的。但是有一天早晨,我看見有一隻小花貓趴在我的花盆邊上,用爪子在玩我的那些花兒。哦,原來是小花貓把我的花盆弄倒的哦!」如果是我的童年時代,聽到老師這樣說,我一定會笑起來然後想這隻淘氣的小花貓是什麼樣子的呢?真是一只可愛的小花貓啊!可是當我講完這些以後,有一個學生突然尖聲說,老師,原來你住在 apartment裡面啊!我說是啊,怎麼了?我看見我的學生們面面相覷,交換著詭異的眼神,然後就都不說話了。那一刻,我感覺我被傷到了。我可以忍受成人世界的勢力,可是我不能忍受孩子的勢力。人之初,性本善,是嗎?真的是這樣嗎?
(三)
這裡的孩子他們希望自己將來做什麼呢?有的時候我真的很好奇他們對於自己的未來是否有了明確的目標,是否一如他們的父母那樣立志吃盡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今天下午學生作業完成的早,利用那一點剩餘的時間,我和我的學生們有了幾段對話。
最近一直在忙著準備學期結束的performance,自己看看,好像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比如歌曲啦,服裝啦,道具啦什麼的,可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有所遺漏。改完他們的作業我就在那裡苦思冥想究竟少了什麼,隨手在黑板上畫了一個美女,長發飄飄長裙飛揚,就這麼左看右看的,突然靈感就來了,我用綠色的筆在美女的頭上畫了一個用葉子編成的花環。猶記得學生們在課間戲耍的時候曾經在後院收集滿地的落葉編織成美麗的花環戴在頭上,那一幕又回到眼前,如果讓她們每人自己在家編一個花環,表演的時候戴在頭上,與我精心準備的歌曲意境竟是十分的吻合。
我相信她們一定有這個能力把花環給編織好。美國學校很重視學生的動手能力,所以這裡孩子們很多東西都是自己做的,大到準備演講用的電黑板,小到戴在手腕的手鏈,他們能自己動手就絕不會去買。比如母親節我就親眼看他們自己折精美的紙盒自己動手做禮物,完了還畫個包裝結,這一點我是自嘆不如的。
我的一個很會畫畫的學生看見了我畫在黑板上的美女,就很高興的也拿了支筆在黑板上面畫了起來。只見她寥寥幾筆,一個簡潔的跳芭蕾舞的女孩子就躍然黑板之上了。我知道她一直在學畫畫,就問她長大了是否想當畫家。她先告訴我說雖然她畫的還不錯,可是和她一起學畫的一個同學已經在全美的比賽中獲獎了,拿了兩百多美金的獎金,她覺得自己不如那個同學,所以她不會成為畫家的。我接著就問她有沒有想過將來讀什麼大學?她很肯定的告訴我第一志願是斯坦福大學,第二志願是戴維斯大學。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她的父母希望她長大後可以學醫,做一名醫生,或者就學法律,做一名律師,她還告訴我戴維斯大學的法學院非常的好。我問她你對醫生律師瞭解嗎?你真的確定你會對這兩門學科感興趣嗎?她的回答是學醫或者學法律出來工作會很好,薪水也會很高,所以她一定要選這兩門。這是一個個頭不高,才九歲就戴了厚厚眼鏡的女孩子,平時的興趣就是看英文小說和畫畫做手工。我想像她長大後成為一名醫生或者是律師的樣子,覺得倒也可以接受。
我接著說如果上了斯坦福大學那學費可不得了啊,她立刻告訴我斯坦福一年的學費是多少,她說她的媽媽從她一出生就已經為她存學費了,她甚至還告訴我具體存了多少的錢。這時旁邊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小丫頭也叫著說她長大後也要上斯坦福大學,並且她也知道她媽媽給她存了多少學費。這個小丫頭不僅漂亮還十分聰明,畫畫鋼琴舞蹈溜冰樣樣都學,還都學的很出色。她的媽媽很晚生她,在她身上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在班上她雖然年紀最小,可是中文學的最認真,成績也數一數二。我笑著說那你長大後做什麼呀?她就說畫家鋼琴家她都想做,當然律師醫生也不錯。這個好強的小丫頭,我相信她不論做什麼都會做的很好的。
我問她們現在會花這筆學費嗎?她們都堅決的搖頭說不花,因為她們從來都沒有自己花錢買過東西,所有的東西都是父母買給她們的。有的時候她們表現好了或者幫父母做家務事了,父母會獎勵她們幾塊錢,她們把那些錢存起來也不去用。我覺得在不亂花錢方面,她們的父母是教育的非常成功的。當然在幫孩子設定未來的人生目標方面,她們的父母也可以說是花盡了心思,從一點小就給孩子灌輸了很強的意識。比如當醫生律師,我當然相信這絕對不會出自於孩子的本意,她們還那麼小,怎麼會想到那麼遠呢?我在她們那麼小的時候,還覺得賣冰棒的工作很好呢,將來長大了也要賣冰棒這樣就可以天天有冰棒吃了。這裡的華人家長們多數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能夠成為醫生律師,說穿了就是這兩門職業的社會地位與收入都很高,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能過著好的生活。
我在這裡讀大學的時候,有一次作文課,老師拿給我們一篇文章,讓我們讀後寫感想。那篇文章大概是說一名華裔的孩子,從小揹負著父母讓她做醫生的夢想在生活,後來她雖然順遂了父母的心願考取了醫學院,可是她發現自己實在是不喜歡學醫,讀到一半就不顧父母的強烈反對輟學了。後來她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學了新聞,最終做了自己感興趣的工作,活得非常快樂。我記得我當時的感想就是說父母過多的期望和愛會給孩子巨大的壓力,這樣其實是不好的。即便孩子按照父母的意願去生活了,當他們有一天明白過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的時候,一定會很遺憾痛苦的。做人最快樂的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天馬行空,恣意遨遊。也許這樣的人生不如父母設計的那般完滿,可是自己循著理想而去,即便是挫折也是美麗的,就好像和聲裡面的屬七和弦因為多了七音而多了一份不和諧,可是也正是因為這份不和諧在它最終進行到主三和弦的時候才會有一種震撼人心的藝術效果,取得一個非常完滿的終結。
音樂如是,人生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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