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被葉群的舉動弄糊塗了。因為要讓發現問題的不是別人,而是江青的大紅人張春橋。葉群敢拿他做文章?聰明的秘書們想,要麼就是張春橋出了問題,被最高領袖點了名。據「文化大革命」以來的經驗,一個本來很紅的人瞬間下滑,那只有偉大領袖親自點了名,定了性。可敏感的毛家灣並沒有接到這樣的信息。那到底為什麼葉群一出釣魚臺就來找張春橋的問題?
當郭連凱報告葉群「沒看出什麼問題」時,葉群又問另一位秘書李春生:「最近顧阿桃有什麼消息嗎?」
李春生回答說沒有。葉群又讓挂通空軍的何汝珍。電話通後,葉群親自對何汝珍說:「我告訴你,你趕快打個電話,叫在太倉的那幾個人馬上撤出來,越快越好!不要說我叫撤的,不要打我的旗號。你懂嗎?你既然懂,就叫他們趕快離開太倉吧!少囉嗦,快,快!」心急火燎的葉群一邊說著「快快」,不管對方是否有話要講,就「哢嚓」一聲將電話機壓上了。
葉群說的「顧阿桃」,當年也是個「明星」人物。顧阿桃本人是個樸素善良的家庭婦女,當時50 歲上下,出身很苦,一字不識,但很有學習毅力,她用簡單的畫圖代意,學了幾篇毛主席著作。正巧,她所在的江蘇常熟縣太倉公社洪涇大隊,正是葉群「蹲點」的地方。葉群也算是「慧眼識珠」,將顧阿桃節節拔高,吹上了天,成了報紙電臺到處宣揚的「活學活用典型」。葉群離開不久,「文化大革命」就起來了。葉群為了讓這個「典型」按她的政治需要發揮作用,從「文革」初期開始就幾次派與她一起蹲過點的何汝珍去太倉活動,同時還授意何汝珍叫上海空軍江騰蛟手下的幾個人常駐太倉,指揮顧阿桃和當地群眾擁護什麼、反對什麼。後來顧阿桃和洪涇大隊的一些人都公開表態擁護上海的「一月風暴」,反對在當地支左的XX軍以及以許世友為首的南京軍區,其幕後操縱者就是葉群。當時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操縱的上海「工總司」正在插手江蘇,陰謀把江蘇變成他們的「勢力範圍」,但受到江蘇廣大軍民的堅決抵制。葉群這樣插手太倉,是向上海方面作的一種支持姿態。現在她急匆匆地要從太倉縮手,說明那裡的政治氣候有了突變,也說明從毛家灣伸出的這隻黑手要另指他方了。
葉群剛放下這個電話,另一個電話機的鈴聲又響了。葉群一聽是許世友的電話,馬上接過去:「許司令嗎?你好啊!好久沒看到你了。……是啊,我太忙了。」等對方講過一陣之後,葉群冒出這樣幾句:「許司令,你知道,主席是保你的,林彪同志也是保你的!……對,有人反對你。你知道誰反對你嗎?就是你們東邊的那位。那個人,我不說名字,你也會知道他是誰。對,對,我對你講,你心裏有數就行了……」
葉群在和許世友通電話的時候,李春生一直發愣地望著她。張雲生也盯著葉群。當她點出反對許世友的人是「東邊的那位」時,在旁的幾個秘書都聽出她是指張春橋。她昔日一直在暗中策劃整垮許世友,如今又在南京和上海之間挑撥離間,而且竟敢在深知內情的李春生面前說謊,真是厚顏無恥。
又過了一天,葉群在毛家灣接見了從上海來的江騰蛟。在長時間密談之後,又在一起吃了飯。江騰蛟後來派人送到毛家灣一份揭發張春橋問題的材料。葉群看過之後,親自作了一些修改,又退回江騰蛟重抄了一式兩份。這兩份揭張春橋的材料,都由林彪署名批出,一份送給了毛澤東,另一份給了陳伯達、康生和江青。後邊的這一份,沒通過林辦保密員發出,而由葉群親自送到了釣魚臺。
不久,上海便出現了「炮打張春橋」的大字報浪潮。小字報的傳單也到處飛。在《文匯報》「星火燎原」造反總部印發的《十個為什麼》的傳單中,基本上是針對張春橋的。特別是後4條:「七、張春橋原在石家莊報社當社長,楊、余、傅都是晉察冀那個山頭的;八、張春橋在市革會擴大會上呼叫打倒楊、余、傅時,為什麼緊張到把『傅崇碧』叫成『邱會作』?九、《解放日報》、《文匯報》都是毛主席支持的,為什麼張春橋提出要合併成一家?十、為什麼陝西省委書記霍士廉願以黨籍擔保張春橋是叛徒?」而最使張春橋不安的是街上出現了「狄克(張春橋筆名)攻擊魯迅,罪該萬死!」「狄克=張春橋,打倒張春橋!」不知從哪冒出一個叫「揭老底」的戰鬥隊,刊印了魯迅批狄克的《三月的租界》和狄克的《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刊印了李淑芳(張春橋老婆、後名文靜)怎樣成為「東方的摩登女士」等文章,上海一時間掀起揭張春橋老底的熱潮。
張春橋終於吃不住了,眼看著,他要成為「王、關、戚」之後,「中央文革」端出來的第四個惡棍。張春橋除了指揮王洪文率隊衝擊《文匯報》社,再就是向北京釣魚臺的江青呼救。江青心裏有譜,不緊不慢地問張春橋:「是不是再給上海發一個『中央文革特急電報』?你現在就把電報內容告訴我,我馬上發到上海!」「不,這一回光用中央文革的名義,恐怕還不行。」「中央文革的牌子還不響嗎?」江青有些吃驚。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張春橋連忙解釋,「因為這一回主要的炮打口號,說我是楊、余、傅的黑後臺。楊、余、傅都是軍人,只有以林副主席或者中央軍委的名義,給上海發緊急電報,才能最有效地制止這一次炮打……」「好吧,我馬上轉告林副主席。」江青挂了電話。
葉群得到這個消息,馬上將情況報告林彪。本來,張春橋和林彪之間說不上話。「文革」前,林彪身為元帥,即使到了上海,也不會把柯慶施身邊那個「政治秘書」張春橋放在眼裡。自從張春橋進入「中央文革」,林彪才注意起他來。不過,這時的林彪仍是深居簡出,張春橋難以接近他。雖然張春橋藉助於江青,已經得到毛澤東的信賴,但是鑒於林彪當時的地位,他還得對林彪敬其三分,找機會接近。1967年11月,毛澤東的一句話,無意中為張春橋搭起了與林彪高攀的梯子。那時,毛澤東主席已經在考慮「九大」的準備工作,他把修改黨章的任務交給了上海。葉群向張春橋透露了來自林彪的意思:林副主席的接班人地位,應當在黨章中明確地規定下來。
張春橋有著文人的聰明之處。他回到上海之後,便放出風聲:「上海廣大黨員和革命群眾,強烈要求在黨章上寫明林彪同志是毛澤東同志的接班人,以保證我們黨永不變修,永不變色。」由此,林彪馬上回贈了張春橋一個軍職---「南京軍區第一政委」。這個 「政委」夥同另一個「政委」江騰蛟,和司令許世友作起對來。
林彪知道江青的意思,馬上向張春橋伸出了救援之手。1968年4月12日下午,吳法憲奉林彪之命,飛抵上海。他來到福州路的市革委會禮堂,走上主席臺,從口袋裡掏出一紙公文。
台下鴉雀無聲。人們屏氣斂息,等待著吳法憲令從口出。許多人曾作過推測,一定是來宣布當場逮捕「楊余傅」的黑後臺張春橋的命令!
可是,吳法憲卻當眾宣布了來自北京的4點指示,都是維護張春橋的:
「第一,張春橋同志仍然是中央文化革命小組副組長;第二,張春橋仍然是南京軍區第一政委;第三,張春橋同志仍然是上海市革委員會主任;第四,張春橋同志仍然是上海警備區第一政委。」
四個「仍然」一下把「炮打」弄得煙消雲散。張春橋得救了。
因為張春橋名聲本來就不好,遭到「炮打」並沒多少人同情,只是這件事卻是毛家灣與釣魚臺的一次共謀,卻是張春橋萬萬料想不到的。
事實就是,「炮打張春橋」浪潮只持續了10天就平靜下來。張春橋被「打」了一下,很快又被保了下來。江青和葉群像貓玩耗子一樣玩了一把,從中體會著權力和被人求的滋味。
摘自《紅牆見證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