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能源之憂
二○○三年七月二十八日,中華工商時報發表了題為「馬六甲卡住中東石油路,中國海外石油命懸一線」的文章,對中國的能源安全問題做出了深刻的剖析。文章指出:如果沒有持續穩定的能源供應,中國的現代化建設將蒙上濃重的陰影。
是啊,從飛機到轎車,從戰艦到坦克,哪一樣能離開石油供應呢?為了石油,新中國曾經喊出「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口號;為了石油,在中東、中亞、非洲、東南亞、拉美等地,超級大國演出了一場又一場激烈的爭奪;為了石油,日本甚至不惜發動珍珠港事件,挑起了大規模的太平洋戰爭。今天,中國已超過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石油消費國。二○○二年,中國進口原油已達七千
萬噸。專家推算,二○○五年中國石油進口量將高達一億噸。
然而,中國的石油進口安全卻是觸目驚心的不堪一擊。如果說黃河是農業中國的憂患,那麼能源供應就是現代中國的憂患。
中國將近一半的石油進口來自中東,而運輸這些石油必經的印度洋和馬六甲海峽對於中國海軍卻是鞭長莫及。誰控制了馬六甲海峽和印度洋,誰就把手放在了中國的戰略石油通道上,誰就能隨時威脅中國的能源安全。美國部署在阿拉伯海和波斯灣的航空母艦戰鬥群,印度游弋在馬六甲海峽西口和印度洋上的特混艦隊,日本蠢蠢欲動的海外派兵和大得離譜的「直升機驅逐艦」,以及出沒在東南亞海域的現代化海盜,無不構成對中國石油供應的壓力。來自非洲、拉美和東南亞地區的油氣供應同樣要依靠漫長的海上運輸。而中國的海上力量卻連南海盡頭的曾母暗沙都很難連續巡邏。要指望中國海軍保衛到中東的萬里海上油路,短期內顯然是不現實的。十年前美國海軍在印度洋攔截中國商船的「銀河號」事件,就使中國軍方怒火萬丈卻毫無辦法。十年後的今天,局勢並未得到根本的改善。
在這種形勢下,就近從中亞和俄羅斯取得石油供應成為很自然的選擇。但是,中俄安大輸油管線和兩大石油公司聯合收購北裡海油田卻都是一波三折,磕磕碰碰。進軍裡海由於國際大股東行使優先認購權而受挫,已經簽署總協定的中俄原油管道由於日本的插手阻撓而搖擺不定。「走出去」的石油戰略顯得異常艱辛,以至於中華工商時報稱之為「一次沈重的起飛」。
今年三月,美國大舉出兵伊拉克,把美國的全球軍事戰略重點無可挽回地放到了中東。小生行文之際,美國在伊拉克部署的地面部隊達十四萬餘人之多,人員輪替長達一年以上。擁有十二艘航空母艦的美國,在伊拉克戰爭中居然痛感艦載機聯隊難以提供足夠的出擊強度。北朝鮮得以迫使美國坐到談判桌前,清楚地表明美國對於同時在中東和東亞進行大規模戰爭的力不從心。「美國無限的國家利益與有限
的軍事力量之間存在著深刻的矛盾」,這句話可謂精闢之至。如果陳水扁之流現在大搞台獨,恐怕是很難指望美國像一九九六年那樣出動兩個航空母艦戰鬥群來撐腰了。無怪乎華盛頓近來一再向臺灣發出「不要惹事」的信號。
然而,美國部署在波斯灣口的航空母艦對中國的壓力,在無聲無息之間,卻甚至比部署在西太平洋上更大。其原因就在於美國隨時可以像攔截「銀河號」那樣,在印度洋上攔截駛往中國的油輪。當然,這種觸犯國際法和航海準則的行為不是能夠輕易發生的。但是,在特殊的情況下,誰能排除它發生的可能性呢?設想一下,倘若臺灣海峽戰事爆發,美國完全可能考慮這一戰略。以優勢海上力量在遠離中國本土的地方切斷中國的石油供應,難道不是軍事上的一步高招?
而俄羅斯的普京先生呢?中國能指望他提供可靠的石油供應嗎?從最近中日兩條石油管線之間俄羅斯的猶豫和搖擺當中,我們不難得出否定的結論。倘若在台海局勢緊張的關鍵時刻,華盛頓和莫斯科突然聯手切斷中國的石油供應,那絕對是十幾億中國人的惡夢!
嚴峻的挑戰必須引起中國人的重視。中國已經不再是,也不可能是過去那個閉關自守的國家。中國是個大國,但是按照人均來算,卻是一個資源嚴重不足的國家。僅僅依靠國內資源,已不足以滿足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需要。現在,是我們建立富有遠見的國家能源戰略的時候了。這個戰略應該立足國內,放眼全球。我們必須要去沖,去參加全世界資源的大分配,去打破上千年來保守內斂的落後局面。歷史把這個重擔交給了我們,為的是我們的子孫萬代不再為這個難題而憂慮。
中國戰略環境剖析
讓我們站在北京,環視中國的周邊,我們所看到的是什麼呢?
日本--歷史問題、臺灣問題、釣魚島問題、石油問題、匯率問題、貿易問題,夠長的了,還要再列下去嗎?從國家安全戰略出發,我們不可能不把日本視為中國的對手、敵人。
美國的定位要複雜得多。對於極左勢力,美國是意識形態的頭號敵人。從地緣政治上看,美國是中國的天然盟友。從經濟利益上看,兩國互補成份很大,但是也有競爭。所以,今後相當一段時間中美將是既有合作又有鬥爭的非友非敵關係,中美關係將長期保持中國外交重中之重的地位。
法德同盟領導的歐洲是中國的天然夥伴,無論在經濟上還是政治上,特別是歐洲和美國漸行漸遠的大形勢之下。但是要指望歐洲聯合中國對抗美國顯然是白日做夢。何況中歐在文化和政治上要跨越不少障礙,關係改善仍然需要時間。
印度的定位應該是中國的「戰略競爭者」。需要注意的是戰略競爭者不等於必然成為敵人。從戰略趨勢上看,中印關係將需要中國投入越來越多的注意力。畢竟,印度也是一個正在重新倔起的文明古國。
而俄羅斯的定位是最難的。這足以令人感嘆時位人移之變遷--在七十年代,在尼克松和基辛格的主導下,美國擁有最強的戰略機動性;在八十年代,鄧小平治下的中國擁有最強的戰略機動性;而今天,全球戰略機動性最強的大國竟然成了普京的俄羅斯!其標誌就是普京先生可以自由地選擇和全球任何一個大國結盟。俄羅斯強大的戰略機動性對中國絕不是個好消息--倒不是中國需要擔心大隊坦克再次出現在北方邊境,俄國人已經沒有這個實力--而是誰能保證如果台海危機爆發,俄羅斯會及時向中國軍隊提供裝備零件和後勤供應?所以說,俄羅斯擁有戰略機動性就意味著中國對外政策缺乏戰略機動性。
尚未穩定的中美關係、尚待發育的中歐關係、戰略競爭的中印關係、日益緊張的中日關係、高度不確定的中俄關係,這就是中國的外部戰略環境。而臺灣海峽暗潮洶湧和石油供應命懸一線,已成為中國國家安全的兩大隱患。
因此,中國石油巨頭在中東、拉美和非洲的斬獲也好,中國應該能從俄羅斯獲得的每年三千萬噸原油也好,都不能從根本上保障中國的石油安全。唯有大舉進入中亞,前出裡海,方才可以取得中國在世界石油版圖上應有的地盤。而要做到這一點,中國必須推行極為強勢的中亞政策。
遊戲早已開始
其實,爭奪中亞能源的「大博弈」早已在進行之中。一九九七年十一月美國新聞週刊就公開宣布「遊戲已經開始」。在美國大力支持之下,從亞塞拜然經喬治亞至土耳其的戰略輸油管已於去年開始動工興建。同樣是一九九七年,中國取得哈薩克斯坦一座大油田的開採權,並開始準備修建通往中國的輸油管。華盛頓郵報驚呼:「這是中國採取的戰略性行動,標誌著中亞將成為中國的新後院」。遊戲早已開始。或者應該說,遊戲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一九九一年海灣戰爭的結果是美國建立了對海灣產油國的刺刀監護;二○○三年伊拉克戰爭的結果是美國直接軍事佔領了世界第二大產油國;而二○○一年阿富汗戰爭的結果之一就是美國破天荒的把軍事力量投放到了中亞,在烏茲別克和 吉爾吉斯坦建立了軍事存在。
這是否意味著中國建立上海合作組織,積極拉攏中亞國家的舉措已難以見效? 筆者認為不然。中亞的幾個斯坦願意和世界頭號強國改善關係,本來就是不令人奇怪的事情。但是區區幾千缺乏根基的空降部隊,並不足以改變中國在中亞巨大的地緣戰略優勢。在軍事上,中國完全可以從西北出動幾十萬大軍開進中亞。自從朝鮮戰爭以來,美國從未有過敢於正面接觸中國陸軍的歷史,何況是在這種地理環境一邊倒有利於中國的地方。在經濟上,中國擁有龐大而且正在不斷擴張的油氣市場, 中亞各國如何能不想分享這塊大餅?至於中亞的前主人俄羅斯,有些情緒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以俄羅斯的實力,阻止中亞各國和中國發展關係顯然是做不到的。形象地說,在中亞地區,俄羅斯有兵無錢,美國有錢無兵,而中國卻既有錢又有兵的狀況並未從根本上改變。
中亞最具決定性的國家是南臨波斯灣,西接伊拉克,北靠裡海和中亞,東連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扼霍爾木茲海峽戰略要衝,蘊藏著豐富石油資源的伊朗。美國始終未能和伊朗改善關係,也就決定了美國不可能從根本上擺脫在中亞的被動局面。
布希政府把伊朗列入「邪惡軸心」,實際上掃除了美伊接近這一能夠在地緣政治上對中國構成重大衝擊的可能性;接著華盛頓又承認了「東突」的恐怖組織身份,從而為中國深入中亞提供了「反恐」的正當理由。我看就憑這個,中國就應當給布希先生發一個大勛章。
「不爭天下之交,不養天下之權;信己之私,威加於敵。」石油作為特殊商品,必須要依靠軍事力量來保護。中國在加緊建設連接中亞的戰略輸油管的同時,切切不可忘記最要緊的是西北必屯重兵以為後援。美國要建立對海灣產油國的刺刀監護, 中國也必須把中亞的石油供應地置於軍刀的籠罩之下。從這個意義上講,西北進駐五十萬大軍,本人不以為多。
作為海陸之間的大國,中國長期以來面臨西北塞防和東南海防兩大國防任務。在新的歷史時期,這一要求被賦予了新的意義:統一臺灣,保衛東南沿海經濟中心的安全;前出中亞,確保中國的戰略石油供應。中國的安全環境決定了中國必須能夠在東南和西北分別打贏一場海戰和一場陸戰。這要求中國的國防力量必須確保同時在東西兩線打贏兩場大規模戰爭。「我們要像百年和平那樣生產,要像明天就戰
爭那樣戰備」,戴高樂將軍的名言應當讓今天的中國人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