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力體制改革的宏觀背景下,各大發電集團公司都希望通過股票上市、企業兼併、資產重組及結構優化來增強競爭能力。與此同時,爭搶資源,瓜分地盤及經營多元化無疑是使企業做大的重要手段。除三峽總公司外,四大發電巨頭均以經營火電為主。搶灘西南諸河的水電資源能給他們帶來新的發展契機,使他們有機會增加裝機容量的水電份額。儘管水電開發投資大,造價高,週期長,但具有發電成本低的優勢,更具有「清潔能源」的美名。後者常常被電業公司用來與中央政府進行討價還價,更可以讓公眾相信他們均為對環境友好的集團公司,正像三峽總公司常常所做的那樣。
遺憾的是,三峽總公司在善待環境方面並不盡如人意。三峽總公司集中了太多精力在「壩」本身而對「庫」 的問題基本上是漠不關心。三峽總公司懶得去管蓄水後水流是否減緩,也不想過多考慮巫峽的泡沫帶或是涪陵的黑色瀑布,也沒精力去操心環保人士最為擔憂的下閘蓄水後長江的水質問題及庫區消落帶的生態問題。他們最感興趣的是如何讓長江電力盡快上市,如何設法為三峽和金沙江弄到更多經費,如何用「泥沙威脅論」 說服中央政府繼續支持金沙江上四個巨壩的開工建設。
三峽總公司已經開始它的戰略轉移。正如近期《 21世紀經濟報導》所指出的,總公司高層已經意識到三峽完工後技術隊伍與建設大軍何去何從的問題。對三峽總公司的所有員工而言,這是一個生計問題,飯碗問題,也可以說是個要命的問題。看一看當前國內有多少人失業就可以體會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其實這個問題在葛洲壩完成後就出現過。筆者數年前在三峽作調查時,曾與葛洲壩公司的一位年輕員工同住宜昌葛洲壩工程學院的招待所,他說他好感謝李鵬,好幸運碰上有三峽工程,否則他們夫妻雙雙都要失業。我知道他講的全是實話,我知道他對李鵬的感激絕非虛言,從他那虔誠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我那時也就意識到這個工程對與之相關的某些人是多麼重要。 如果說三峽工程上馬救了葛洲壩公司及其員工的話,那麼現在輪到金沙江來救三峽了。我一點都不懷疑三峽建設者 ─他們稱自己為三峽人─對開發金沙江的熱情與執著。
三峽總公司宣傳與輿論的重點也開始轉移了。以前說三峽工程的防洪功能如何了得如何不可替代,現在說溪落渡大壩的攔沙作用是何等重要並不可缺少。 有專家甚至警告說,沒有溪落渡和向家壩在上游攔沙,用不了幾年三峽水庫就會淤滿。令人奇怪的是,當初進行三峽可行性論證時,沒有任何人提到金沙江,也無人高瞻遠矚地將三峽與溪落渡或向家壩聯繫起來。當時如果有人問到水庫泥沙或淤積問題,專家組成員馬上用「蓄清排渾」將你擋回去。如果有人進一步問到如何處理礫石和粗沙的問題,專家就會假裝沒聽見,或是轉移話題將你打發掉。
我們十分擔心的是,在當前對三峽工程的環境影響都不很清楚的情況下,金沙江開發計畫的潛在問題更無法預測。唯一比較清晰的圖景是長江干流不僅有葛洲壩和三峽大壩,將會有溪落渡、向家壩、烏東德、白鶴灘等一連串的大兄小弟。我們的母親河長江勢必被一步步地截斷並嚴重分隔。有人形容說去年三峽大壩的二次截流是對長江的 「結紮」,那麼這一回就可以稱得上是「肢解」了。一條天然的河流將變成一個個盛滿泥沙的毫無生機的水庫的串聯,就像北京城的風味小吃冰糖葫蘆似的。由各種自然力相互作用多少年而生成的生命之源在人的作用下將不再自然奔流,洶湧澎湃,引發了無數詩情畫意的壯麗長江從此將會失去生命的色彩與活力。
其它諸河如怒江、岷江、瀾滄江(湄公河)等等似乎也難逃脫類似的命運。
去年十月,戴晴在澳大利亞世界河流節的演講時指出,在中國,「三峽工程在中國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被損毀的長江不是第一條,也不是最後一條;受到損害的百姓不是第一批,也不是最後一批。君不見,那些專橫、貪婪的政客商人,為三峽工程推進的模式所鼓勵,正把手伸向黑龍江、鴨綠江、嫩江、怒江、岷江、瀾滄江(湄公河)、雅魯藏布江。」 眼下發生的一切都被戴晴不幸而言中。
任何工程開發項目都有得者和失者。當北京人還沉浸在申奧成功的歡樂之中時,不幾天就開始為自家四合院的強制撤除而痛心疾首;上海人則在歡呼申博成功的同時,已經在憂心他們的祖居和生意門面會不會受到舊城改造計畫的影響。
十年前,許多三峽移民也為三峽上馬而歡欣鼓舞,不少樸實的農民企盼他們脫貧致富的願望能夠夢想成真。十年後,三峽移民不得不發出由衷的感嘆:「想三峽,盼三峽,三峽 (工程) 來了還種田!」「想三峽,念三峽,三峽來了還是冒得 (沒有) 錢!」
電業巨頭的盛宴是中國河流的不幸與悲哀,也是自然環境的災難和水庫移民的惡夢。